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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斯很高兴有份工作,因为店里每天周而复始的辛苦让她觉得等待的时间似乎不那么漫长和乏味。她开始攒钱,心想等攒够二三百块就去城市里寻找自己的情人,试试人在那里能不能赢回他的感情。
艾丽斯并不想拿月光下草地上发生的那件事埋怨内德·柯里,但却感觉自己永远不会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了。对她来说,把她仍然觉得只属于内德的东西交给别人,似乎想想都可怕。别的年轻人想吸引她的注意时,她完全无动于衷。“我现在是他的妻子,将来也是,不管他是否回来。”她轻声自言自语。她一心想实现独立自主,可并不能理解现在的时髦观念:女人自己主宰自己,不管给予还是索取都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艾丽斯在丝绸店里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六点,每周有三个晚上,要回店里从七点待到九点。随着时光的流逝,她越来越孤独,开始玩些孤独者经常玩的游戏。每到夜里,她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跪在地板上祈祷,诉说想讲给情人的那些话。她开始依恋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碰她房间里的家具。攒钱最初是为了去大城市寻找内德·柯里,计划幻灭后她还是坚持攒下去。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即便需要买件新衣服,她也舍不得。有时在店里,阴雨霏霏的午后,她会拿出银行存折,打开在眼前,花几个小时幻想不能实现的美梦——攒够了钱,用利息来支撑自己和未来丈夫的生活。
“内德喜欢到处旅游,”她想,“我会给他创造这个条件。有一天我们结了婚,我可以把我们两个人的钱都存起来,我们会变成有钱人。然后我们可以一块儿周游世界。”
一星期又一星期变成一月又一月,再变成一年又一年,艾丽斯仍在丝绸店里等待和梦想着情人回来。她的老板是个装着假牙的白发老头,嘴唇上垂着一抹稀疏的白胡子,不爱说话。有时遇到下雨的日子,或者冬季主街上狂风怒吼,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个顾客进来。艾丽斯把货物规整了又规整。她站在店铺的窗户前面,从那儿可以望见空荡荡的主街,她想起跟内德·柯里散步的那天晚上他说过的话:“我们从此永远不分离。”那句话在这个成熟女人的心中反复回荡着。泪水涌进她的眼眶。有时老板出去了,她一个人待在店里,她就伏在柜台上哭泣。“噢,内德,我在等你啊。”她一遍又一遍轻声地说。与此同时,她隐隐觉得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这种恐惧在她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
春天的雨已经结束,漫长炎热的夏天还没有到来,这段时间,温斯堡周围的乡野令人心旷神怡。小城位于开阔的田野中间,田野边缘是一片片赏心悦目的树林。树林里有许多隐蔽幽静的角落,那是星期天下午情侣们常去坐坐的地方。从树林里望出去,可以看到田地,看到农民在谷仓边干活儿,或者是人们在路上赶着车来来往往。城里传来钟声,偶尔会有一列火车经过,远远地看上去像件玩具。
内德·柯里离开后好几年,艾丽斯从没在星期天跟别的年轻人去过树林,但是内德走了两三年后的一天,她感到孤独得实在无法忍受,于是穿上最好的衣服出去了。她找到一个小小的隐蔽之所坐下,从那儿可以望见小城和一溜田地。对于衰老和被遗忘的恐惧煎熬着她的心。她坐在那里心神不安,于是又站起来。她眺望着远处的大地,某种东西,或许是表现为四季流转不止的生命永不停息的感觉,让她缅怀起已经消逝的岁月。想到青春的美丽和清新已然离自己而去,她感到一阵恐惧的战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她并不怪内德·柯里,然而也不知道该怪谁。一丝悲哀掠过心头。她跪下想要祈祷,然而说出来的却是抗议。“那样的事不会降临到我身上了。我永远不会找到幸福了。我干吗要对自己撒谎呢?”她哭着说,随之生出一种古怪的轻松感,她第一次尝试面对已经成为她日常生活组成部分的恐惧。
艾丽斯·欣德曼二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两件事,打破了她沉闷平淡的生活。妈妈嫁给了温斯堡漆车匠布什·米尔顿,她自己成了温斯堡卫理公会教徒。她参加教会是因为害怕孤独。妈妈的再婚加强了她的这种孤独感。“我现在又老又古怪。就算内德回来了也不会要我。他生活的那个城市人们永远年轻。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们没有时间变老。”她面带一丝残忍的微笑对自己说。她决心结识各种各样的人。每到星期四晚上,店铺关门后她就去教堂的地下室参加祈祷会,星期天晚上则出席一个叫埃普沃思联合会的组织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