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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一名通讯员,一直干到军区的副司令,用过的枪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他唯独喜欢这支盒子枪,这枪单发、连发都能打,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很好,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支枪救过父亲的命。父亲这两件宝贝,一刀一枪伴随着父亲走过了大半生。这一刀一枪给父亲的战争岁月带来了莫大的荣誉。和平岁月里,这一刀一枪给父亲增添了无穷的快乐。
每天早晨,在干休所院内一隅,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父亲舞刀弄枪的身影。父亲先舞东洋刀,那把刀被父亲保养得很好,白生生的晃人眼睛,父亲就舞着这把刀,看得人眼花缭乱。老尚一干人等在一旁就乍舌,一边乍舌一边说:这老石,把自己当成小伙子了。
众人听了老尚的话,就都一起含义丰富地笑。父亲不理这一干人等。该咋地还咋地,待出了一身透汗,父亲这才收刀收势,喘息两口之后,又拿出了那支盒子枪。父亲把这支枪已经把玩得出神入化了。美国西部电影经常有牛仔们把玩枪的镜头,无非是拔枪、上膛,枪在手里出两个花样,然后射击。这一切在父亲眼里简直是小儿科,父亲的枪把玩得实用、娴熟,具有极强的审美性。枪先在盒子里装着,父亲伸手抓枪,抓枪的一瞬,完成了子弹上膛的动作,这时枪已在手,枪口在父亲眼前那么一划,他的射击面已是360度了,在他的眼前绝没有射击的死角,想当年,盒子枪里装满二十发子弹,只要父亲枪口这么一晃,不出几秒钟,眼前、左右的十几个人便成了阶下鬼。
父亲玩枪玩刀玩出了艺术,玩出了快感,玩出了审美。就连老尚等人不大苟同父亲玩刀弄枪的人,看了父亲的表演,都乍着舌说:这老石,嘿,还真有一手。
父亲在一片惊叹声中收势换式,这时的父亲,脸色潮红,微汗顺着鬓角在阳光下晶莹闪亮。父亲在玩刀弄枪时,外衣早就脱下来了,搭在椅子背上,父亲自从来到了部队,就没穿过一天老百姓的衣服。此时,父亲穿的是绿军裤,白衬衣,袖子挽着,很干练也很青春的样子。父亲不玩了,很随便地把外衣搭在肩上,左手握刀,右手提枪,头也不回地向自家楼门走去。父亲的背影就像一个小伙子,干练而又利索。老尚等人望着父亲的背影,不无羡慕地说:这老石还和当年一样。
父亲没离休时,就把三个孩子先后送到了部队,先是林去了边防哨卡,后来海又去了海岛,那是个孤岛,一年半年也不下来一次,就是女儿晶也去草原当了一名骑兵。虎父无犬子,他相信三个孩子都会比自己有出息。父亲对待孩子,从不婆婆妈妈。父亲把孩子接二连三地送到部队,就万事大吉了,连信也不去一封,更别说和什么人打招呼了。父亲在孩子们面前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想当年我十三岁参军……父亲回想起当年,总是这样做开场白。父亲一这么开场,孩子们便纷纷地逃离了父亲,孩子们不爱听父亲讲古,他们听得太多了。只有母亲无路可逃,她成为了父亲忠实的听众。有时母亲也烦,就说:老石你别说了,都说过一千遍了,累不累呀。父亲正说得兴起,刚讲到二十七岁当团长,单人匹马,到土匪窝子里和土匪谈判的事。母亲的话明显地打击了父亲的积极性,因此,父亲就没好气地说:“爱听不听,我又没扯你耳朵,你可以走哇。”
母亲果然走了,到楼下的厨房里准备午饭去了。父亲就不说了,他还说给谁听呢?于是父亲这时就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就是曾和他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警卫员小伍子。在孤独的时候,父亲异常思念小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