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简单的乡下女人 (第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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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位于大约一里格以外的地方,隐藏在低矮的林木丘陵之间,距离大路很远。一道溪水从营地旁边流过,干涸的石子河道有十步宽,水面的宽度只有五步,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人的膝盖,绿色和银色的细小游鱼从马蹄旁掠过。行路的人不会在这里过河,离这里最近的有人的农场也在一里以外。佩林曾经亲自去查看过,确认了那个农场的人会驱赶牲畜去另一个地方饮水。他确实在尽可能避免别人的注意。在无法利用森林隐蔽的时候,他们就会走最荒僻的乡间小道。实际上,这种努力几乎没有任何效果。马匹能以草为食,但它们至少也要吃一点谷物,而且一支小部队必须购买食物,还有许多其他物资。每个成年男人每天需要四磅食物,无论是面粉、豆子还是肉。关于他们的谣传一定已经遍及全海丹。如果运气好,也许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佩林皱起眉头。也许在他说那些话之前,他们真的还没有暴露身份,但他不会做别的选择。
严格来说,这里有三座营地,在溪水旁彼此衔接。他们一同旅行,以佩林为首,在理论上服从他的命令,但他们的身份有太大的差异,没有人能完全确定同伴和自己有着共同的目标。大约九百名翼卫队的战士,在一片棕色的草地上排列好他们的马匹和篝火。在这里,佩林一直努力收缩自己的鼻孔,马味、汗味、粪味和烹煮羊肉的气味,在炎热天气里混合的结果令人非常难受。十二名骑马哨兵两人为一组在周围缓速巡逻,他们都以同样的角度擎着缀红色飘带的长枪,分毫不差。而其余梅茵人都卸下了胸甲和头盔,不穿外衣,甚至不穿衬衫就躺在太阳下面,或者玩着骰子,等待着饭熟。一些人在佩林经过的时候抬起了头;一些正在干活的人直起身子,审视着佩林身后那些新出现的面孔。但营地中依然平静,哨兵仍然在外面巡逻,那些是小个子哨兵,没有长枪,难以被发现——希望如此,至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几名奉义徒正在智者们灰褐色的矮帐篷之间忙碌着。智者们的营地在梅茵人上方的山坡上,帐篷旁边零星分散着一些灌木。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佩林还是能看见那些穿白袍的人低垂的眼睑和温顺的神情。无论远近,他们看上去都是绝对无害的,但他们大多数是沙度人。智者们说,奉义徒就是奉义徒,佩林则不信任一切不在他视线内的沙度人。在山坡的一侧,一片枯萎的酸胶树林下,大约十几名穿凯丁瑟的枪姬众在苏琳身边跪成一个环形。尽管苏琳的头发都白了,但她是她们之中最强悍的。她也派出了哨兵,那些女人徒步的速度完全能跟得上梅茵人骑马的速度,而且更难以被发现。空旷地中看不到智者,只有一个身材苗条、穿绿色丝绸骑装的女人,正在搅拌一口大炖锅。佩林一行人经过的时候,她直起身,用拳头敲着后背。那是玛苏芮,佩林能看见她脸上愤怒的表情。两仪师不应该搅拌炖锅,也不应该去做另外那二十几项被智者们指派的工作。玛苏芮把这些归罪于兰德,但兰德不在这里,而佩林在。只要有半分的机会,她一定会剥掉佩林的皮。
伊达拉和奈瓦琳在这里离开了队伍,即使她们穿着宽大的裙子,她们经过的路面上落叶也没有受到任何触动。森妮德跟着她们,面颊仍然被那块手帕撑得鼓胀。她在马鞍上转过身,又看了佩林一眼。佩林本来不相信两仪师会有渴求的神情,但现在森妮德的神情就是这样的。弗伦和特锐骑马走在森妮德身后,满面阴霾。
玛苏芮看见智者们走过来,就立刻恢复了力量,飞快地弯下腰,继续去搅动那口黑锅子,而且竭力装作一直没有停止过的样子。佩林相信,只要玛苏芮还在智者们的管束之下,他就不必担心自己的皮会被剥掉。智者们似乎对两仪师管得很严。
奈瓦琳也回头看了佩林一眼。从佩林放出之前那个警告以后,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智者们用这种严厉的目光瞪视过。佩林恼怒地吐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该要担心自己的皮,因为他不知道智者们是如何打算的。太多人,太多目标了。
麦玎走在菲儿身边,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经过的营地,但佩林不会为此赌上任何一个铜板。初看到梅茵岗哨的时候,她的眼睛曾经睁大了,她知道红色胸甲和红色壶状头盔意味着什么,就像她一眼就能认出两仪师的面孔一样,大多数人对这两件事都一无所知,尤其是穿着如此平凡的人。这个麦玎的身上有许多谜团,不知为什么,佩林觉得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莉妮和塔兰沃——这是麦玎对身后那两个人的称呼。“年轻的”塔兰沃,虽然他和麦玎之间相差至多不过四五岁,他一直尽可能紧随在麦玎身后,就像亚蓝紧随着佩林。紧跟着麦玎的,还有那个被称作巴尔沃的小个子,他总是抿着枯皱的嘴唇,看上去,比麦玎更加对周遭情况无动于衷,但佩林相信,这个巴尔沃观察到的细节要比麦玎更多。佩林说不出是为什么,不过他曾经有几次嗅到了巴尔沃的气味,那让佩林联想到搜寻气息的狼。奇怪的是,巴尔沃的身上没有恐惧,只是会在颤抖的急不可耐中偶尔露出一点峥嵘的怒意,但立刻又会压制下去。麦玎其余的同伴都尾随在后面。名叫布琳的女子一直在对一名粗蛮的大汉用激烈的语气耳语着什么,那名大汉一言不发地低垂着目光,有时会点点头,有时又会摇摇头。他显然是一个街头打手,但那名矮小女子自有她的一番强韧。最后的那个男人被挡在这两个人的后面,是个身材矮胖的人,将一顶破旧的扁草帽低低地压在脸上。麦玎的这三名男性同伴都有佩剑,他们每个人佩剑的样子都很怪,巴尔沃是其中最怪异的。
第三座营地分布在山丘顶部的树林里,营地面积和梅茵翼卫队的差不多,但里面的人却要少很多。在这里,马匹被拴在距离篝火很远的地方,所以空气中只有烹调食物的香气。今天的菜式是烤羊肉,还有坚硬的芜菁,即使在这样的荒年,这样的芜菁农夫们大概也只会用去喂猪。大约三百名跟随佩林的两河人在这里烤肉、缝补衣服、检查弓箭,每堆篝火旁边都围坐着五六个人。看到佩林,所有人都站起身,向他挥手,欢呼。佩林不认为像“佩林领主”、“金眼佩林”这样的称号适合自己,只有菲儿才有权力接受他们给予她的称号。
格莱迪和尼尔德穿着黑夜一般颜色的外衣,脸上看不见一滴汗水。他们在远离众人的地方建起一堆篝火,现在他们正站在那堆篝火旁,默默地看着佩林。佩林在他们的眼光中看到了期待。期待什么?这是最近佩林一直在问自己的一个问题。殉道使让他感到不安,更甚于两仪师和智者。女人导引至上力是正常的,虽然这会让男人感到不舒服。格莱迪穿着殉道使的黑衣,佩着剑,但他平凡的面孔怎么看都像是一名农夫。尼尔德留着卷曲的胡子,一看就是个讲究外表的人。但佩林无法忘记他们曾经是什么人,他们曾经在杜麦的井做过什么。那时佩林也在杜麦的井。光明救他,他的确是在那里。佩林将手从腰间的斧柄上移开,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