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万艳书 贰 下册》(16) (第2/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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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审唐益轩垂望案卷,又转向一旁的刑部尚书祁有麟问了两句话。祁有麟已近花甲之年,或许也曾英俊潇洒过吧,然而现今他的五官已尽数缩入两颊的肥肉之下,红润的脸膛直连着胸脯,几乎看不到脖子,唯有一抹狡猾又冷淡的目光透露出他也是久经沙场的一员,无论是扑咬,还是逃窜,他做起来都一样敏捷。
“是的阁老,还有个人证。”祁有麟的答声较问话高许多,因此堂下全都能听见。
“那就带人证吧。”说完这一句,唐益轩又埋首翻看起案卷。
柳梦斋一回头,就看见了“人证”——一袭冷素衣裙,浑如风抛柳絮一般,被轻飘飘地推入他眼帘。他先前就隐约听见了她在哭,但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经过昨夜的通灵,他已无法对自己的知觉报以任何信任。
因此他立刻环顾四周,想验证其他人是不是也能看见她。是的,其他人也能看见她。每个人都在盯着她,她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泪如雨下。
上堂前,万漪已哭过几遭,好容易迫使自己收泪,可只一望见柳梦斋,她的泪就又不由自主地奔溢而出。他已完全不像他实际的年龄了,原先那骏马皮毛一般亮泽的古铜肤色褪为灰黄,面部的骨骼凌厉高起,似乎随时会戳破皮肤,一双眼陷入眼眶的深坑内,散发出受惊的气息,而他那一度灵巧飞扬的十指已被冻得指节肿胀,长久未经修剪的指甲又长又脏,手腕上坠着沉甸甸的手铐,脚下也钉着一副足有数十斤重的大镣,囚服加身,形状憔悴……总之他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一派潇洒出尘的模样了,曾浸淫入骨的金钱、势力、派头,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仿如枯死的柳树上找不到一丝翠绿。
万漪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以至于一声惊堂木才将她唤回。心情激荡之下,堂上的问话她也只能听个大概,匀不出精神来细思,然而没关系,她知道负责问案的那人是唐益轩——三年前,她跟随白凤出局时曾见过他一面,还能回忆起他的长相来——而唐益轩会问些什么,他儿子唐文起也都已一一叮嘱过她了。
于是她垂首跪在那儿,一板一眼地答话,先交代自己的身份,以及与柳梦斋的关系,“贱妾是槐花胡同白家班的倌人,这半年以来,柳家大少爷——”
“呔!这堂上哪里来的‘大少爷’?”
也不知是哪位官老爷威喝了一句,唬得万漪忙改口道:“是,是!这半年来,柳、柳梦斋一直做我的生意,与我情形亲厚,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