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 (第1/6页)
舍伍德·安德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全本小说网www.qb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
温斯堡的塞思·里士满跟妈妈住的那栋宅子过去称得上是小城一景,不过,小塞思住在那里时它昔日的荣耀已经黯淡。银行家怀特在巴克耶街盖的那栋大砖楼让它黯然失色。里士满家的宅子位于远离大街尽头的一个小山谷里。那些从南边过来沿着土路进城的农民要经过一片胡桃树,绕过写满广告的长木板围着的集市,赶着马穿过山谷经过里士满家的宅子进城。由于温斯堡南边和北边的田野上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水果和浆果,塞思经常看见一车一车的采果人——小伙子、姑娘以及成年女人们——一大早去田里,晚上风尘仆仆地回来。这群人唧唧喳喳,从一辆车上向另一辆车上大喊粗俗的笑话,有时让塞思极为恼火。他恼恨自己不能疯狂地大笑,放声开些毫无意义的玩笑,汇入大路上川流不息的欢声笑语中。
里士满家的宅子是用石灰石砌的,虽然村里人说它已经过时,而实际上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反而愈见美丽。时间已经开始一点点地在石头上留下印迹,墙壁表面累积出厚厚的一层金黄色,晚上或者阴天,屋檐下好像有一块块棕色和黑色的影子在浮动。
这栋宅子是塞思的祖父建的,他是个采石匠。宅子和往北十八英里处的伊利湖采石场都留给了儿子克拉伦斯·里士满,即塞思的父亲。克拉伦斯·里士满既文静又热情,邻居们都挺敬重他,他跟俄亥俄托莱多城一家报社的编辑在街头发生争斗,被杀死了。这场争斗的起因是有人把克拉伦斯·里士满的名字和一个女教师的名字双双登在了报上,由于是死者首先开枪射击编辑,就谈不上惩办凶手了。采石匠死后,人们发现他留给儿子的许多钱都在朋友的影响下在投机和不可靠的投资中被糟蹋掉了。
弗吉尼亚·里士满凭借微薄的收入开始在乡间过起深居简出的生活,同时抚养孩子。尽管这个身为丈夫和父亲的男人的死让她深受触动,但她完全不相信他死后传出的各种流言飞语。在她心目中,那个敏感、孩子气的人天生讨人喜欢,他只是挺不幸,太过善良,无法应付日常生活。“你听到的各种说法全不要信,”她对儿子说,“他是个好人,对谁都很温柔,他真不该那么顾事业。不管我怎么计划和幻想你的未来,都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做个像你父亲那样善良的人更有意义。”
丈夫死后几年家里的开支不断攀升,她担心起来,于是开始想办法增加收入。她会速记,通过丈夫朋友的介绍在县法院当上了速记员。法院开庭期间她每天早上都坐火车去上班,不开庭时她就把时间全花在照料花园里的玫瑰花上。她是一个身形高大笔挺、长相平庸的女人,有着一头浓密的褐色头发。
塞思·里士满和妈妈的关系有种特点,这种特点甚至在他十八岁时已开始影响他跟人们的一切交往。一种对这个年轻人几乎不健康的尊敬让妈妈在他面前经常沉默不语。妈妈真的厉声跟他讲话时,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那里面的迷茫,这种眼神他在看其他人时已经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过了。
事实是,儿子的思维非常清晰而母亲却不是,她希望每个人对生活的反应千篇一律。孩子是你的,你骂他,他望着地板发抖。你骂到某个程度时他开始哭,于是一切都得到原谅。哭完后他上了床,你又悄悄走进房间去吻他。
弗吉尼亚·里士满不明白为什么她儿子就不是这样,遭到最严厉的训斥后他既不发抖也不看着地板,而是定定地看着她,让她感到不安,开始疑神疑鬼。至于悄悄走进他房间,塞思过了十五岁后,她已经有些害怕做这种事了。
塞思十六岁那年曾跟另外两个少年一起离家出走。三个人爬进一辆敞着门的空货车,坐了大约四十英里,来到一个小镇,正遇上那儿赶集。其中一个孩子带了瓶由威士忌和黑莓酒混合而成的玩意儿。三个人脚悬在车门外坐着喝酒。塞思的两个搭档唱着歌,不时向所经过的小镇车站上闲晃的人挥手。他们计划抢劫举家来赶集的农民的篮子。“我们会生活得像国王,逛市场看赛马,不用花一分钱。”他们吹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