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执着地仰望太阳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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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宏翔
<blockquote><blockquote>Z像往常一样凝视着太阳,刺眼的光像是戳穿水泡的银针,然后Z说,其实我们在太阳上。</blockquote></blockquote>
我们在四月的时候穿上病服,病服上蓝白相间的条纹像是压制精神出轨的牢笼,但所有人并没有因此而急躁,反像是温顺接受驯养的宠物,在规定的作息时间中安然地面对生活。房间呈现出的静谧恰好与内心躁狂的世界形成反差,一点点消耗着每个人的精神狂热,在来往行走的人群中,找到一刻足够凝视的焦点,以确保自己并没有渐渐消失于周遭的关怀与怜悯之中。
患病的人,没有自我决定的权利。若有自我决定的权利,那只能说明你处于无人照料的孤独之中。久而久之,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成为了饥来则食、困来则眠的芸芸众生,不管你患有什么样的疾病,大家不再出现差异化与互相排斥。好在彼此身患的都不是绝症,但麻烦的是,又确实不是容易治好的病,医生给它下的二十三个字的定义,最终没能解释清楚我们会何去何从。
病房的电视里永远播放着《人与自然》这样的科普节目,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昆虫在花蕊中舔舐与亲近,被放大无数倍的形体,让我们感觉到困顿,我们的谈资一点点在改变,从生活中的细碎琐事慢慢变成了蜜蜂腿上的绒毛颜色,最终我们会理所当然地告诉前来探病的亲朋,前一天学习到的知识,在对方看来简直无趣透顶,但我们却乐此不疲,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秘密,以三号病床的小孩为首,总是接二连三地抛出他父母应接不暇的问题,然后像是天才神童一样为他们揭晓答案,父母的脸上多半是幸福的,但是我知道答不上问题来的刹那,他们也略显尴尬。
可比起适应《人与自然》,更可怕的是我们适应了单调循环的生活。
一号病床的Z在进医院之前打碎了八只玻璃瓶,瓶中的鲜花散落一地,浸泡过维生素C的自来水流淌在破败的地板上,他在叫嚣中被捆绑入院,最后告诉医生他只是恐惧复写纸一般的生活。六号病床的K,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每一天都要躲避前一天发生过的事,他会翔实地记录每一天的生活,在睡觉前仔细品读日记,在翌日清晨花上十分钟回忆,才开始新的一天,他很明确,一定是“新的”一天。而九号病床的M,据说在生病前是一个作曲家,作为创作者的他,突破陈旧是他的使命,如若与陈词滥调相逢,他便会嚼上一个星期的酸柠檬,敏感的酸度让他的表情抽象得超越毕加索真迹。
但,我们适应了食堂的饭菜,紫菜蛋花汤与始终没有煮烂的土豆牛肉,连饭量也是规定好的,每个人一模一样,不会因为你的性别体格或者特殊要求而增减分量,最糟糕的是素食主义者,每天都要与厨师争论半个小时,说着同样的理由,听着同样的借口,在时间抵达午休的时刻,饥肠辘辘地被赶走。
好在晚上会有人来看我,可是,雀斑小子也只会做西红柿炒蛋,到最后,我只能庆幸炒蛋的大小块会稍有不同,西红柿的甜酸度会略微偏差,而我并不能责怪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