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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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得军自从跟淑荣好上以后，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淑荣真心待他，工地上工人的伙食饭很差，每顿也就是米饭管饱，就一两个菜都是清汤寡水，淑荣总是在给工头做饭的时侯，偷着藏点好吃的，装在饭盒里，等歇工吃饭的时候，再找机会悄悄塞给张得军，饭盒里有时是几片鸡蛋，有时是一点荤菜，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张得军每次都是噙着眼泪吃的，他感受到了温暖和被人在意。淑荣见张得军夏天就只一件长袖衬衫，洗得灰不灰，白不白的，都看不见本色了，领子和袖口都磨坏了，下襟也都开线卷边，穿着实在难看，出去买菜的时候，就用自已的钱在地摊上买了两件汗衫，偷偷塞给张得军说“你那件衬衫别穿了，让人笑话，这两件你以后换着穿”，张得军接过衣服，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小到大，没人给他买过新衣服，都是拣人家的旧衣服穿，他哥的或是叔伯家兄弟不穿的旧衣服。小时候，过年给他哥做新衣服，老张太太会对他说“老二，咱家没钱，让你哥穿新的吧，他上学了，你还小，以后有钱了，也给你买新的”，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哥高兴的穿上新衣服，把旧的脱下来扔给他，等有了他弟弟张得强以后，张得军也上学了，逢过年做新衣服，还是没有他的，他妈说“老二，妈布料买少了，给你爹和你哥裁完后，就不够你的了，你弟身量短，刚够他的，今年不给你做了，明年给你做一身”，那一次，他妈破天荒的偷偷塞给他一块钱，说“自已偷着买糖吃，别让你哥和你弟弟知道”，算是对他的补偿，再后来张得军渐渐长大了，他长得壮实，个头体重都超过他哥张得华，已经穿不了他哥的旧衣服了，家里也没给他做过新衣服，反正自家叔伯兄弟多，有人家不穿的，合他身的旧衣服，他妈都去要，拿回家给他穿，或者将就着穿他哥的旧衣服，张得军读书不好，不爱说话，脾气也犟，在老张头两口子眼里，他不如老大张得华懂事，不如老三张得强跟父母贴心，对他向来不在意。自从张得军小学四年级时，玩弹弓不小心把班上同学的眼睛打坏，赔了钱以后，家里就不让他念书了，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净惹祸，让他在家干活，也好把赔出去的钱赚回来。他家在镇上有几亩地，刚辍学时，张得军跟着爹妈在家种地，农闲时，跟随他爹出外打零工，等他到了二十岁，又到砖厂去干活，挣的钱，只留一点零花，剩下都交给家里，他穿的第一件新衣服是在砖厂干活时买的，那时开始流行牛仔裤，他看到在砖厂一起干活的，像他一样的小年轻，下班后都换上牛仔裤，也想买一条，他觉得自已穿起来，肯定比别人穿好看，他个高，腿又长，砖厂结了工钱后，他就迫不急待的跑到镇市场上，挑了一条牛仔裤，摊主说他穿着好看，再配件上衣更好，于是又配了件彩条衫，他把衣服带到砖厂，下工时第一次换上，一群工友都前看后看的说他帅，还有人跟他开玩笑说“张得军，你要再戴副墨镜，就成港星了”，就连砖厂办公室里的小姑娘，平常见他都不理不睬的，那天都多看了他两眼。张得军那天特别开心，从砖厂到家十来里路，他一路脸上都带着笑，可是一到家，却遭到老张头两口子劈头盖脸的数落，先是他爹老张头眼睛扫扫他那身新衣服，一脸不待见的说道“你是去干活的，还是去串门的，整天跟灰土打交道，你倒穿得跟进中央似的，你穿什么，还不是整天搬砖，码砖的，白瞎一身好衣服”，张得军的好心情瞬间被他爹的一盆冷水浇没了，他忿忿的争辩道“搬砖我就不能穿件好衣服吗？搬砖我就得穿成叫花子？我自已赚的钱，都不能买件像样的衣服穿吗？”，老张头不屑的说“穿什么像样？穿了蠎袍也成不了太子！”，这句话，深深刺伤了张得军，他摔门而去，老张太太后面追上他，说道“你这孩子，又犯倔，你上哪去？你爹说的也是，衣服便宜的买两件就行了，去干活暴土扬尘的，穿这么时髦，别人看见都会说闲话”。
那天，张得军跑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呆坐了很久，想起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种种，心里非常憋闷，他想到自已因为年幼无知犯了错，十二三岁就被退学，跟着父母在家种地，出外打零工，挣的钱多数都交给家里，就算当时自已闯祸赔了钱，这么多年也早挣回来了，反观他哥张得华家里供着读完了初中，又念函授，最后接了他爹的班，进了中心粮库，家里又花钱疏通，让他成了粮库的小领导，工作轻闲、干净，自在，娶媳妇家里同样又拿了钱；再想想弟弟张得强只比自已小三岁，一直也都是很少干活，只管读书，如今已经读到了高中，父母是准备供他读大学的，从小到大，吃穿用上父母都会偏着他。张得军想自已在父母心里，就跟他那几个嫁出去的姐姐一样，家里不让她们读书，到年龄了，就赶紧张罗嫁人，只有家里有大事小情，需要她们帮忙的时候，才会叫她们回来商量。那晚，张得军一个人在外面待到深夜，他想了很多事，越想就越憋闷，越想就越觉得父母对他不公。那晚以后，他在外面干活挣的钱，就不怎么交给家里了，不过他自已也没攒着，总是拿到工钱后，就找两个能混到一起的朋友，出去吃吃喝喝，消耗殆尽，往往都是还没到下月发工钱的时候，他兜里已经蹦子皆无了，他心想这辈子就这样了，混吧！自已没文凭，没像样的工作，连爹妈都轻视自已，谁能看得上，混到哪天算哪天。家里问他要钱，他也不给，说“我都花了”，问他干嘛花了，他理直气壮的说“我自已挣的，想干嘛花就干嘛花”，老张头急了，说道“你都二十好几了，不往家交一分钱，还让我供你吃喝，养着你？”，张得军不紧不慢的反驳道“我哥二十好几，你还给花钱疏通工作，娶媳妇呢；我弟也快二十了，你不光供吃供喝，还供读书呢。怎么唯独供我点吃喝就不行？你要舍不得，以后我不回家吃饭！”，老张头被顶得说不出话，那之后，张得军也真就不回家吃饭了，有时甚至几天都不回家，反正能在外面混到吃住就在外面混，回家也是倒头就睡，几乎不跟老张头两口子说话，实在需要说的时候，说不上三句就吵，总是一个气得半死，一个摔门而去，父子渐渐水火不容，这也直接导致了兄弟之间的隔阂，张得军渐渐成了家里的空气，来去没人在意。
后来，平常跟他一起混的两个哥们儿，说要到城里工地上干活，撺掇他一起去，张得军想反正家里待不下，去哪里还不是一样，就回家收拾了两件衣服，一声不吱的跟着两个哥们儿到了省城工地上，后来就认识了在工地上做饭的淑荣。淑荣人长得端庄，心地也善良，就像张得军生命里的一道光，把他的心照亮了，他第一次开始对今后有了打算，他想攒钱了，他想有了钱，先给淑荣买条好看的裙子，淑荣大夏天还穿着老家带来的肥头大挂的长衣长裤，一忙活起来，就热得直抹汗，他看见每次承包方派来给他们结账的那个小姑娘穿的裙子真好看，他就想给淑荣买条那样的裙子，他觉得淑荣个头挺高又匀称，穿起来一定比那个小姑娘好看。他想自已要拼命干活，攒更多的钱，回家盖两间属于自已的房子，把淑荣娶回家，张得军不时的想，也不时的为他的想法而激动，他觉得自已的人生有了奔头和希望。当他领到工地上发的第一笔工钱时，他全都塞到了淑荣手里，说道“你上街时，想买点啥就买点啥吧”，淑荣打开数数，把两张五元的给他，说道“这个给你零花，剩下的我帮你攒着，老板也给我发了钱，我花自已的”。张得军把她的手攥在自已手里，说道“以后我挣的，都是你的”，淑荣会心一笑，说道“是我们的，一起攒”，两个人眼里闪着光。
一晃过去大半年，这大半年是张得军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深秋以后，天越来越冷，工地停工了，一起出来的两个哥们回老家了，张得军不愿回到那个家，面对所谓的父母亲人，他领着淑荣大街小巷的找能打零工的地方，碰巧有个小饭店刚开张，需要人手，就把他俩留下了，管吃管住，老板见淑荣长得挺端庄，还挺会说话，就让她在前厅做服务员，张得军就在后厨帮忙，饭店里有忙有闲，忙时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跟着忙活，闲时两个人就坐在一起聊聊天，赶上饭店打烊早的时候，两个人就手拉手的去大街上逛，感受着城市里的繁华喧闹，憧憬着他们的将来，感情日益加深，已经有些难舍难分了，跟淑荣在一起，张得军就像换了个人，变得爱说爱笑起来。这样一晃又过去了两三个月，快要过年了，淑荣想带张得军一起回家过年，让她大伯和大娘见见，淑荣的爹妈在她几岁时就都相继去世了，是她大伯和大娘把她拉扯长大的，本来两个人说好一起回去看望淑荣的大伯和大娘的，临要走的前两天，张得军听店老板说“谁要过年不回家，留下来看店，他给发双份工资”，他有点心动了，自从跟淑荣在一起以后，张得军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可以多赚点钱，他想尽快攒点钱，回家盖上二间房子，可以跟淑荣有个自已的家，于是就跟淑荣商量说“我不如留下来看店，放假这几天，一个人可以挣两个人的钱，省下一个人的路费，你还能多买点东西，等年后天暖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到时攒的钱也多了，可以直接跟你大伯提我们俩的事了”，淑荣想想也对，就同意了。临走的当天，张得军把淑荣送到车站，两个人依依不舍，张得军何尝不想跟淑荣一起回家，淑荣不在的日子，他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每一天，但他心想“忍着吧，几天很快就过去了，以后我俩日子还长着呢，不能错过眼下挣钱的机会”。从淑荣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开始盼着淑荣回来了，孰料他们俩的分离已近在眼前。
大年初四，淑荣就赶回了饭店，比事先说好的日子提前了好几天，淑荣看起来一脸的疲惫和憔悴，张得军有点意外，问淑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淑荣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说她大伯年初一坐着拖拉机去别人家拜年，半路上不小心从车上掉下来，肋骨摔折了，送到她们那的县医院，手术费需要一千多块钱，家里七凑八凑的，到现在还有差不多五百块钱凑不够，她不知该找谁帮忙，只能跑回来让张得军跟她一起想办法，张得军听完也有点懵了，说道“我们攒的钱，都给你大伯花吧”，淑荣叹气说“我们攒那点钱，加起来一百都不到，差多了”，张得军也不知该怎么办，他低头想了大半天，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回家一趟，看有没有办法，你在这里等我，最晚后天就回来”，淑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说“回家能有什么办法？你以前跟我说过，你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张得军说“不好，我也回去试试，要不没有别的法”。
张得军让淑荣看店，他即刻赶回家，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在家里人心中，连个一席之地都没有，让家里帮他筹钱，几乎等同于做梦，但是为了淑荣，他必须硬着头皮回去求家里人，哪怕是磕头跪求，他都愿意，一路上，他都在想奇迹会不会出现，家里真帮我筹到了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