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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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又下老干部处去转了转,大家分手,各自回了家。进屋后,乔不群去卧室换衣服,顺便将红包扔到柜子上。史宇寒也刚从学校团拜回来,扯开乔不群的红包点了点,说:“你们堂堂政府官员,一人才一百六十八,还不如我们普通中专学校,每人六六六大顺。”乔不群说:“你们有收费嘛,哪像我们政府办,财政拨多少是多少。”
夫妻二人城里都没什么亲戚,年前就想着带州州给纪委乔副书记去拜年的,无奈如今的干部不再只拜组织部码头,也懂得寻求纪委保护的妙处,挖空心思往纪委领导家里跑,乔副书记怕上门的人多,提前回老家过年去了。只好等他老人家回桃林后,再去补礼。乔不群也就乐得清闲,哪里都不去,躲在家里看书睡觉。史宇寒却认为乔副书记不在家,别的领导那里也该去走走,比如丁副书记和甫迪声那里。乔不群说:“我又没跟丁副书记打过几回交道,贸然去按门铃,人家不见得会开门。甫市长那里我倒是起过意,后来想想,给他拜年的人肯定不少,我就别去挤他家门框了,还是给他做点实事吧。他正面临选举,只要能促成他选举大胜,比给他拜一百个年还管用。”
史宇寒不知一个纪检组长还有这个能耐,可促成市长选举大胜,说:“你又不是市人大主任,甫迪声选市长,你怎么插得上手?”乔不群淡然而笑,说:“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如今的事情是说不死的,复杂着哩。”史宇寒说:“谁不知道市长选举只是个形式,无非按事先设计好的程序,到会上去走走过场,还能复杂到哪里去?”乔不群说:“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三两句话也没法给你解释清楚,你就别管这个闲事了。反正多替领导留点神,操点心,为领导效了力,圆了场,把事情办好了,领导自然会领你的情。”
史宇寒不再饶舌。
两人正无盐无油地聊着,有人敲门进来,原来是提案处处长盛少山,手上还提着一个礼品袋。乔不群考虑新年大节的,不好拒绝人家,只得随史宇寒接在手上,说:“盛处长来玩就来玩,还客气什么?”盛少山说:“一点小意思。一年才一个春节,空着双手,就显得对领导不尊重了。”乔不群说:“咱们是兄弟,何言领导?”
主客坐定,史宇寒给盛少山递上热茶,将瓜子和水果盘移到他面前。盛少山欠身谢过,喝口茶水,说:“还是领导家里茶水好喝。什么名茶?”乔不群正想实话实说,史宇寒先答道:“是不群安徽朋友来桃林出差送的,说是时下最盛行的名茶。茶叶盒不知弄哪去了,我又不懂茶道,已想不起什么品牌,不知不群还记得不?”
本是下面县里人送的本地产普通毛尖,史宇寒却说得这么神,大概是觉得丈夫做了局级领导,家里茶叶太差,没有面子。乔不群不好道破,哼哈着敷衍过去。盛少山又赞扬了几句水果,说些过年方面的客套话。之后再也找不到其他动听入耳的话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一个劲去剥瓜子。
也怪不得,乔不群跟盛少山不乡不友,不朋不党,不亲不密,平时没有来往,自然不容易找到共同语言。盛少山不尴不尬的,只好努力在脸上布置些笑容,也不管那笑容生硬如石。乔不群也挖空心思,努力想找些废话,打破沉默和尴尬。这有点像去地上找针,没话要找出话来,还确实不太容易。
幸亏无意间看到墙上挂历,正是盛少山送的。当时乔不群还住在处级楼里,觉得不错,搬家时顺手带了过来。如今已翻过新的一页,上面是幅牧牛图,背景为斜阳古树,小桥流水。一旁仍是首五言小诗,还有些意思: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走,桥流水不流。这是南北朝时善慧禅师的一首反语偈,流传甚广。手空着偏说拿了锄头,本是步行却道骑在水牛上,人经过桥上时,竟然是桥流,不是水流。在这里,时空已倒错过来,常规完全被打破,一切都是颠倒的,超现实的。
乔不群借题发挥道:“感谢盛处长送的挂历,有空看看上面的画,读读上面的诗,真是种享受。比如这首偈语吧,我就特别喜欢。记得大学读研那阵,哲学和文学领域正时兴后现代和魔幻现实主义的东西,当时感到很新鲜。见了善慧禅师这首偈语,才知洋人那点把戏实在算不了什么,咱们一千五百年前就有了后现代和魔幻现实主义。”盛少山忙奉承道:“还是乔组长大知识分子,文化高,学问好,诗画造诣深,看得出里面的深远意义。哪像我粗人一个,不知画,不懂诗,这些画呀诗呀的,到我眼里,跟地上牛粪和墙边蚂蚁没任何区别。”乔不群笑道:“牛粪和蚂蚁也可以入诗入画。文学和艺术说穿了,无非就是生活的再现,不管这再现是直接的还是变形的。有些人却故意说得那么高深,这流派那主义的,弄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愚弄人家的同时,也愚弄愚弄一下自己,大家一起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