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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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吹月”。萧白石知道,它和远山黛一样是对方的标识。应长风从远海到中原时便一直随身携带这只短笛,所用材质是深海底罕见的玉石,玉色纯而质地轻薄,制成短笛后其音色与上好竹笛无异。但没人听过应长风的笛声,萧白石心念一动。“我不要你的笛子。”萧白石道,“我要你,为我吹奏一曲。” 红尘之道所有以貌取人的看客都会以为应长风的笛与他的人一般,兴许也冷清清的。又有人大言不惭地猜测,应长风这么正经的人为何随身带笛子,难不成能吹笛时变了副模样,眉梢都有艳色么?应长风生得太美,以至于别的都成了点缀,哪怕吹得不好,也总会有人捧场。萧白石也曾这么以为,直到那一截如鹤唳青山的旋律响起。他见白玉楼高,光满琼台,九万里月光倾洒,银河流出碧天来。又是云动江海,山河入杯酒,无边残照中歌尽逍遥。苍天遥遥,沧海迢迢,既有雨雪深,亦有星河落,到最微弱处更似南雁远去,从此再难觅见踪迹了。一曲终了,萧白石还久久不肯回过神。应长风奏的是天地苍茫,是日月之行与繁星如众生,没有一丝风花雪月的痕迹,仍让他情不自禁沉溺其中。他半晌没说话,直到应长风收起吹月平静道:“结束了。”“曲子叫什么名字?”萧白石急不可耐地问道,他还在被那音律中传来的绝美意象而震撼,心道也会有个灿烂而广阔的名字。应长风却道:“没有。这是我入道炼气的第一夜在海边独坐,听涛声后偶得的片段。”萧白石异想天开道:“不如便叫‘观沧海’吧,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我听着都像置身海滩,夜色正浓,星辰与大海交相辉映。”他自己说得兴奋,恨不能将所有的感悟都倾倒出来洋洋洒洒地写上那么几百几千个字,再捧到应长风面前,问他一句“我说得对不对”。又类比了一大堆,萧白石突然意识到身边的人好像太安静,猝不及防闭了嘴。看向旁边,萧白石挠了挠侧脸:“我……嗯,我太激动了。”应长风仍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萧白石看着他,分明没什么变化,他却觉得应长风的眼神温柔了些。这念头让他好笑,应长风何时与柔情沾过边?身侧的人听完他的“道歉”,想了想道:“你所能感悟的比我更多。”“因为我没见过海,只在诗文中做梦,梦里天马行空的。”萧白石道,有些向往地叹了口气,“自小没离开过翠微山,每次师兄师姐们从外界回来我就爱缠着他们要听故事,现在翠微山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看看。”他边说边随便坐在了一块石头上,身侧花香鸟鸣,绿树成荫,背后云遮雾绕里隐约显出仙岛轮廓,已经不知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了。可面前尚且年轻的修道者愁眉苦脸,只想去俗世里走一遭。这就是红尘的道吗?应长风不懂,他沉默了许久,连萧白石都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突兀道:“夜晚,海上生明月,银辉就能如同日光一样照出礁石的影子。”“什么?”应长风没理会这句话,继续道:“如若没有月亮,繁星就更灿烂了,像整座银河落入海面,一时间天上水里都是波光粼粼的一片,水天相接,分不清哪里才是它们的边界。我在那儿一坐就是整夜,却半点不觉枯燥。”萧白石已经无暇顾及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了:“那、众人入道总有契机,你是不是也在哪天晚上看月亮的时候就入道了?”应长风摇头:“不,那时晚霞铺开千里,天地辽阔,大海无垠,顿觉只有人再渺小不过。本是苦念多年,哪知误打误撞居然想通,或许这就叫‘入道’吧。”他言罢,萧白石忽然抱着膝盖抬头看应长风,笑容蓦地灿烂,仿佛先前因为不能出翠微山而低落得不行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知道了——应长风,你在给我讲故事,是么?”应长风道:“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毕竟你是‘小辈’。若终日闷闷不乐,不光影响心境,对修为也会有所损害。”后半句听得像人话,但前面开始就一句“小辈”像给了萧白石迎头痛击。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没来得及冒芽就被应长风无情掐断,言语间认了和萧鹤炎的关系更让萧白石沮丧,但又觉得无奈。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情,萧白石这么想着,伸直腿,从石头跳了下地:“走吧。”应长风眉梢微挑。萧白石想伸手拽他,刚到半截便收回来讪讪地一搓鼻子:“那,你不是要去看藏经洞吗?现在去吧,再晚路就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