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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眼睛。眼睛在水里,在树上,在窗帘里,在茶盅里,在枕头里。娜蒂娅记起在她是个小姑娘时,穿着一件薄纱罩袍或是一条褶皱裙,辫子上扎着缎带,主日前夜的银烛,热热的哈拉葡萄干,酒,祝福和祈福歌,请坐直,不要斜视。她记得闪亮的白色花纹餐巾,海色的瓷碗,一张羊毛壁毯,小篮子,酱油碟,叶香,薰衣草和生姜,还有水果。眼睛,眼睛,娜蒂娅记得荒芜的花园里树枝上的松鼠,山上乳白色的雾气,一片暗色的草地上的雪花,黄昏里刺耳的钟声,风刮起时沙沙作响的黑树林,冬夜里从花园栅栏传来的狼嚎,鸽房和小公鸡,当她到院里的棚子取柴时,那只黄昏时常使她受惊吓的长胡子山羊。眼睛在水里,眼睛在夜里,眼睛在我背后,在我乳房里,娜蒂娅记起从前的秘密,在十岁半的一个清晨,她父亲光着上身攀上梯子去修补房顶,她一块一块地递瓦,吸入他的汗气,看到他藏在铁一样结实胸膛里的乳头,带给她自己未成熟乳头秘密的瘙痒。她记起她肚子里突然的一阵颤动以及太阳照在他光光的弓着的背上的情形,当她的父亲一块又一块盖瓦的时候,他肌肉的眼睛,像是在他的肩胛之间打洞。一次,她看到她的哥哥迈克藏在小木棚后面,挤揉那只狗的乳房,一个血红的像屠宰场里的乳房,恐怖地从盖着的毛里伸出来。他们两个,迈克和那只狗干渴地喘息,舌头伸着,之后一个轻雷在她肚里滚动,她从木棚跑回去,当天晚上,她的初潮印在睡衣上,伴着她惊吓的泪和痛苦,像一条蛆在她肚子里蠕动。她妈妈悄悄教她该怎样做,不该做什么,什么时间做,女人该怎样隐藏她们的不洁之物不让男人看到,怎样遮盖气味儿,她也说到这是夏娃的诅咒:每一个女人都被处罚并被血玷污,对蛇和禁果的报应,你应在痛苦中延续后代。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仅仅在怀孕和年老时,我们才能得到一些安宁。眼睛在背后,在房顶,眼睛在羞辱里,眼睛在节日里,娜蒂娅记起她的手帕,绣边的胸罩,缎子的裤背带,透明的真丝绣花衣服,胸衣和头巾。有教养女人的计划和诡计,一个污水坑,隐藏在层层的天鹅绒下面,老女人压抑的笑声和嘲弄,双目传情的婶婶们在眨眼、爱抚和嘲弄中,逐渐被如丝的蛛网覆盖,被那张透明丝线织成的网捕捉和捆绑,并被不同程度地教会秘密中的秘密,那迷宫里有一种女人破坏性的精巧的诡计,微妙的古代性技巧表演,精致的香水、首饰、化妆品,眼睛,眼睛,邪恶的眼睛。娜蒂娅记得一个婴儿在地下的女修道院被一群女牧师囚禁,谦卑的规矩,经期不洁的规矩,谨慎的规矩,幼稚可爱的价值,香粉香脂,眼影口红,你必须学会怎样唤起或拒绝男人的天性,优雅是虚伪,美丽是徒然,但没有这些,小心没人要你而在架子上蒙尘,老天不许。给他们一英寸,他们会进一英里,给他们两英寸,他们就会把你如空花瓶般扔掉。女人就像装得太满的蜂蜜和羞愧的坛子,一个被锁上的花园和被预订的泉水,一个藏而不露的欢愉直到她的冤家到来,没有一个男性陌生人可以接近,但也不能让他离得太远,保持他的饥渴,但是偶尔给他一点儿面包屑,总是要小心,否则你会成为笑柄和耻辱。眼睛,眼睛,邪恶的眼睛,护身符,傻笑,悄悄话,诡计,女人的陷阱和妇道的法则,保持谦卑的同时怎样去唤醒爱,令人头晕的香味儿,迷人的拒绝,她想到逃跑想到死,她想进入松鼠的世界,永远地成为一个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到处是眼睛而几乎没有身体的小小的怯懦的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