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第2/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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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沙伊·亚沙尔是我们基布兹的寄宿生。一位福利工作者把他带到了我们这里:他七岁丧母,父亲病倒后,吉瓦特乌勒加的叔叔萨米收养了几个孩子。几年后,他的叔叔也病倒了,福利事务所决定把几个孩子分别送往不同的基布兹生活与读书。莫沙伊开学时来到耶克哈特基布兹,他身穿一件朴素的、没有衣兜的白汗衫,扣子一直扣到脖颈,戴了顶黑色的贝雷帽。他很快便学会了像我们一样光脚走路,像我们一样穿短裤、背心。我们让他参加艺术俱乐部和时事讨论组。他身材细高,行动灵活,也在篮球场大显身手。但是他总是像个外人:当我们夜晚突袭食品储藏室搜寻宝物搞个豪华的午夜派对时,他从来不去。放学后,我们都去劳动,而后去父母家里度过整个晚上,莫沙伊则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不然就是去俱乐部,眼镜滑到了鼻子下面,把所有报纸从头至尾读个遍。当我们夜晚躺在草坪上,在星光下唱起怀旧的歌曲时,只有他不把头枕在女孩子的大腿上。开始时,我们称他为“天外来客”,取笑他的腼腆,但几个星期以后,我们不再嘲笑他的见外,那见外中带有宁静与克制。如果有人得罪了他,莫沙伊·亚沙尔会直视冒犯者的眼睛。有时他会用一种冷静的声音说:“你伤害我了。”但是他对工作任劳任怨,时刻准备着去干各种活计:扛东西,搬东西,把东西挂起来。即使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有所求,他也愿意提供帮助。几个月后,“天外来客”的绰号消失了,女孩子们开始叫他莫什克。对待女孩子,他有副独特的绅士做派,与我们粗暴的取笑形成强烈的反差。莫沙伊和女孩子说话的样子,让她们感觉身为女孩就有某种奇妙之处。
学校每天早晨七点上课,一点钟放学,我们在学校餐厅吃午饭,而后换上工作服。每天两点到四点,我们在基布兹的各个部门劳动。莫沙伊在养鸡场干活,与我们许多人不同的是,他从不要求调换工种。他很快便学会把饲料撒在槽里,从架子上的母鸡铁丝笼里捡鸡蛋,把鸡蛋装在纸盒里,把恒温器放进孵化室,喂小鸡,他甚至给母鸡注射疫苗。养鸡场的老工友施雷加·谢特肖帕特和茜斯卡·霍尼格非常喜欢他。他动作敏捷,工作努力,安静,仔细,周到,从来没有打碎过鸡蛋,或者忘记把干净的锯末撒在饲养小鸡仔儿的孵化室,从来不迟到,没请过一天病假,也没因为任何理由旷工。
大卫·达甘对另一位老师丽芙卡·里克瓦说:
“是啊,我允许他在今天下班至明天第一节课之间去看望他的父亲,尽管我并不特别愿意他外出。”
丽芙卡说:“我们得劝说他与他们断绝往来。他们在拖他的后腿。”
大卫说:
“我们来到这个国家后,就把父母抛在脑后了。一下子把他们从我们的生活中去除,就是这样。”
丽芙卡说:“那男孩品质优秀:安静、勤奋,容易和人相处。”
大卫说:“总之,我对塞法尔迪犹太人的看法非常乐观。我们得对他们多投入,但是投入应该得到回报。再过一两代人,他们会和我们一样。”
大卫·达甘答应给他假后,莫沙伊急忙回到他和塔米尔、德罗尔合住的房间。十分钟课间休息即将结束时,他已经整理好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内衣、袜子、一件备用的衬衣、牙刷和牙膏、一本加缪的《鼠疫》,以及他那顶破旧的黑贝雷帽,他一直把贝雷帽藏在衣橱左边的格子里、塔米尔的格子下边一堆衣服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