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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六、</b>将自己的姓名与画家的姓名连在一起的欲望:这对年轻知识分子是绝佳的投资,因为艺术家一定会不遗余力,在日后不分国内外出版的、无数展品目录上写上艺录人的名字。
<b>七、</b>出于意识形态、美学式商业上的考虑,推动政治运动,或为一家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画廊造势。
后者又带出一个微妙的问题,甚至立场最坚定的艺录作者都无法回避。事实上,文学、电影、戏剧批评家,不论对所评的作品是大力推崇或批驳得体无完肤,都几乎不可能影响作品本身的命运。文学批评家的好评,充其量能使一本小说多卖几百本;影评家再怎么声嘶力竭地痛骂一部廉价的情色喜剧,也不能阻挠它在票房上一路飘红,同样情况也适用于剧场批评家。但艺录作者就不同了,他能使艺术家所有作品的身价三级跳,有时涨幅甚至高达10倍。
这一特殊地位也影响到艺录作者的批评立场:文学批评家可以讲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作家坏话,那是因为一般情形下,作家对于报章是否刊登某篇文章毫无控制权,但艺术家出钱制作目录,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即使他告诉艺录作者:“尽管严格点,没关系。”实际上是做不到的。要么你拒写——但我们已证明这不可能——要不然最起码也要保持客气,甚至顾左右而言他。
艺录作者希望同时维持尊严和跟艺术家的友谊,因此之故,顾左右而言他就成了艺术品目录的基本要素。
我们来考虑一个假设的情况。以画家普修提尼(Prosciuttini)为例,30年来,他一直都画赭色的背景,正中间压一个蓝色的等腰三角形,底边跟画布下缘平行。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不规则三角形,若以蓝色三角形的底边为准,红色三角形看来是向右下方倾斜的。艺录作者必须牢记在心,根据画家的艺术发展历程,从1950年到1980年,他的画的标题依序命名为“大都会”、“二加无限”、“极小”、“做爱不作战”、“水门”、“枯竭的势利鬼”、“越界/十字”、“小姐/阅读”、“画面上正确”。艺录作者有多少(堂堂正正的)机会写关于他的文章?如果他是诗人,这很简单:他献一首诗给普修提尼。好比:“像一支箭——(啊,残酷的芝诺<sup>2!)——在感染每一种色彩的——黑洞的——宇宙上——追踪到——来自另一支箭的——闪光!”这个办法能拉抬声势,不管是对艺录作者、普修提尼、经济商或买主皆然。
还有种办法只适合小说家,采取一种漫无边际的公开信形式:“亲爱的普修提尼,有着你的三角形,我再次置身乌克巴<sup>3,与豪尔赫·路易斯<sup>4同在……正如梅纳德先生指出,这是另一个时代重新创造的形式,好比拉曼恰的唐·毕达哥拉斯。180度的情欲:我们真的能把需求摒除?这是个6月天早晨,烈日烘烤的乡间:吊在电报杆上的游击队。青春期,我曾怀疑规矩的实质……”云云。
如果艺录作者有科学背景,工作就简单多了。他可以从绘画乃至现实中多元素之一的信念(这恰好是正确的)开讲;然后他就只需要谈谈现实的深邃奥妙,反正怎么说都不算撒谎。比方说:“普修提尼的三角形都是曲线。具体类型学的命题函数。例如打结。如何从U结到另一个结?大家都知道,需要一个求值函数F,如果相对于所有我们考虑的其他结V,v≠u,则f(u)小于或等于f(v),这样一来就有必要“展开”U,即制造从U产生出来的结。那么一则完美的求值函数,就能轻易满足若f(u)小于等于f(v),则d(u,q)小于等于d(v,q)的条件,而(很明显地)d(a,b)就是图中A点到B点的距离。艺术就是数学,这是普修提尼要告诉我们的事。”
乍看之下,这一招似乎只适用于抽象绘画,却不能施展在莫兰迪<sup>5或罗克韦尔<sup>6身上。错啦!世间万事都决定于科学家的技巧。作为普通的指标,我们可以引用——以相当程度隐喻式的满不在乎——法国拓扑数学家托姆(René Thom)的灾难理论指出,莫兰迪的静物代表平衡的极限,超过这一极限,瓶子的自然形式就会变成自身之外与自身对抗的尖角,像水晶受超声波震裂。于是画家的魔法蕴涵在他已将这一极端状况刻画出来的事实之中。作者还可以在静物的这个“静”字上大做文章:可以说,“静”乃是时间的延伸——但延伸到何时呢?魔法就在于静态生活与继续生活之间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