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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一位好心肠的女士,愿意进一步了解我的案件。这位好心肠的女士根本没碰电话,她勇敢地赴汤蹈火,亲自跑到监管部,冲入那神圣不容亵渎的禁地,闯进不知从何年何月何日起就堆在那里的一排排档案迷宫。这位女士做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听见拼命忍住的尖叫声和瀑布般的纸张翻动声,还看见烟雾腾腾的灰尘从门底下云涌而出)。最后,这位女士终于出来了,手中拿着一张草纸般的黄色表格,很像停车场管理员塞在雨刷下的那种,长19厘米,宽13厘米。上面没贴照片,字是用手写的,还沾了些墨水印子。我猜想,这里用的准是残余在墨水瓶(我想起了《董贝父子》中提到的那种荒弃多年的墨水瓶)瓶底儿的黏糊糊的墨水渣滓,它不在这粗糙纸片上留下洇渍才叫怪呢。这张纸片上有我的名字,还有那张失踪驾照的号码,以及几行印刷文字,宣称:“这张文件取代上述执照,有效期截至本年度12月29日。”——之所以定在这个日子,很明显是企图趁驾车人远离家园、在阿尔卑斯山区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战战兢兢之际(如果风雪交加就更精彩了),惨遭公路警察严刑拷打。
这份文件授权我在意大利驾车,但我猜若在国外把它亮出来,外国警察肯定是一头雾水。唉,好吧,至少我又可以开车了。长话短说,我要补充的就是到了12月,我的驾照仍然没有着落。我打算给临时驾照办延期,又碰了不少钉子,只好再次向地方政府新闻处求救。把办好延期的临时驾照拿到手上一看,嗨,上面那手七扭八歪螃蟹爬一般的书法,倒不如我自己写算了——这些字说的是次年6月我还需办理延期。又是精心挑选的好日子,无非是为了趁我在蜿蜒曲折的海岸公路上赶路时逮我。我还被告知,延期获准是因为真正的驾照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签发。我排队期间遇到的那些难兄难弟,哽咽着告诉我,有人已经整整一年、两年甚至三年没有驾照了。
前天我在临时驾照上贴好指定的印花税票;小商店的人教我不要把税票注销,因为万一收不到驾照,还得再买一次税票。但我想,不注销税票不就成了犯罪了吗?
在此,我有三点感悟:
一、我在两个月内就拿到临时驾照,是靠我的社会地位和教育程度享受到的多种特权。我有能力骚扰三个城市的多位高层官员、六个公私立机关,外加一家日报和一家周刊——两者都全国发行,拥有庞大的读者群。而如果我只是个杂货店老板或小职员,就只好去买一辆脚踏车了。如果在意大利想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正式驾照开车,恐怕只有国宝级男高音帕瓦罗蒂才够格。
二、我小心翼翼收在皮夹里的那份证件,其实没有任何价值,也很容易伪造。所以意大利境内想必有一大堆真实身份无从确认的驾车人。这是集体违法,或集体伪合法。
三、请读者集中精神,设法想象一下意大利驾照的样子。现在已经不附赠护套(驾车人必须自费购买)了,驾照就只是两三页粗劣纸张和一张照片。这种小册子绝不像里奇<sup>3的书那样,在法布里亚诺<sup>4由工艺精湛的技师悉心制作了,相反,随便哪家三流印刷厂都印得出来,自古登堡<sup>5以来,西方文明可以在几小时内印出几万本这种东西(顺便提一句,中国人更早就发明了极为简便的活字印刷术)。
制作几千本这种小册子,贴上无事故记录驾车人的照片,到处兜售,甚至利用自动售货机销售,何难之有?汽车监管部和发证单位究竟搞什么鬼?
我们都知道,水平一般般的恐怖分子就有本事在几小时内伪造数十本驾照——而且别忘了,伪造驾照要比制作真驾照更花时间。如果我们不希望丢失驾照的公民病急乱投医,去造访声名狼藉、烟雾腾腾的小酒馆,以至跟“红色旅”<sup>6搭上线,只有一个办法:由汽车驾照管理部门出面聘请所有改过自新的恐怖分子。他们有技术,有时间,而且劳动——大家都这么说——能净化灵魂;这么一来,既可以腾空许多牢房,又让有过前科的人有了洗心革面的机会,并避免了他们因坐牢期间无所事事,再度想入非非,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样做一举三得,对驾车人和国营石油业也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