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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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那些客人散步和后来跟汤姆·威拉德散步感觉完全不同。他们好像总能理解她,同情她。在乡村的巷子里,在树影下,他们握住她的手,她感到自己内心某种未曾表达的东西涌了出来,和他们内心未曾表达的东西融为一体。
她的焦躁不安还有第二种表现方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她会在一小段时间内觉得轻松快乐。她不再抱怨曾经跟自己散过步的男人,后来连汤姆·威拉德都不抱怨了。永远是那套东西,以接吻开始,经历过奇异狂野的感情冲动之后,以宁静,接着是懊悔抽泣而告终。她抽泣时会把手放在男人的脸上,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永远是同样的。即使男人身高马大、满脸胡子,她也觉得他忽然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她不明白他怎么就不哭泣。
在自个窝在老旧的威拉德旅店一角的房间里,伊丽莎白·威拉德点亮一盏灯,放在门口的梳妆台上。她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走近壁橱取出一个小方盒搁在梳妆台上。盒子里装着化妆品,是流落到温斯堡的一个戏班子连同别的东西一块儿留下的。那时伊丽莎白·威拉德相信自己将会很美丽。如今她的头发依然乌黑浓密,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即将在楼下办公室发生的情景在她头脑中逐渐成形。像幽灵一般形单影只的人是无法跟汤姆·威拉德相抗衡的,除非表现得极其出人意料、令人震惊。一个身材高大、面若死灰、披头散发的人大步走下楼梯,出现在旅店办公室里那位万分吃惊的浪子面前。这个人一定要悄悄地——又快又可怕。就像一只母老虎在小老虎面临威胁时那样从阴影中闪出来,手握邪恶的长剪刀,悄悄地向目标逼近。
伊丽莎白·威拉德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吹灭梳妆台上的灯,站在黑暗中浑身发虚,不停地颤抖。体内那股奇迹般的力量消失了,她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走过,用手抓住椅背,她就是坐在这把椅子里越过白铁皮屋顶凝望着温斯堡主街,度过了那么多漫长的日子。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乔治·威拉德走了进来。他坐在母亲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说起话来。“我想离开这儿,”他说,“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去做什么,但我一定要走。”
女人坐在椅子里等待着,身子不停地哆嗦。一阵冲动袭来。“我想你最好还是精神点儿,”她说,“你觉得呢?你去大城市,是想挣钱吗?你觉得做个灵活精明的生意人更好些吗?”她等待着,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
儿子摇摇头。“我没法让你理解,可是我希望你能。”他真诚地说,“这件事,我连爸爸都没告诉。我不想说。没用。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干什么。我只是想到外面看看其他人,再想想自己怎么办。”
沉默降临房间,孩子和妈妈坐在那里。跟往日的黄昏一样,两人又觉得不自然起来。过了一会,儿子又开口了。“我想,这一年或者两年不会走,可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的。”他说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爸爸讲的一些话使我确信我一定要走。”他摸索着门把。女人坐在屋里,那种沉寂让她感到难以承受。她兴奋得想哭出来,因为儿子说的那些话,但对她来说表达欢乐已经不可能了。“我想你最好还是跟小伙子们玩一玩,你在屋里待得太久了。”她说。“我想我得出去散会儿步。”儿子回答道,他笨拙地走出屋子,然后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