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说出的谎言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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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的一天,雷和哈尔两个人在地里干活。他们忙着剥玉米,偶尔说点话,然后笑上一会儿。接着两人就都沉默不语了。雷更敏感,总是想得更多,他双手皮肤皲裂,很疼。他把手插进衣服口袋眺望着田野。他沉浸在忧伤、烦乱的心境中,乡村的美丽让他感动不已。如果你熟悉秋天的温斯堡乡村,见过低矮的山峦被金黄和鲜红的色彩装点得有多么绚丽,你就会懂得雷的感觉。他想起了老早以前,那时他还是个小伙子,跟父亲住在一起,父亲是温斯堡的面包师。在这个时节,他每天都在林子里游荡,拾野果、打野兔,或者就只是抽着烟斗闲荡。就在他四处游逛的日子里,有一天,婚姻从天而降。一个姑娘到父亲的铺子里来买东西,他把姑娘引诱出去,然后发生了一点事。每当抗拒的情绪从心中苏醒时,他就会想起那天下午,想起那件事如何影响了他的一生。他忘了哈尔还在旁边,嘴里开始喃喃自语。“上帝欺骗了我,我这个被生活欺骗了的傻瓜。”他低声说。
哈尔·温特斯好像懂得他的心思,大声说道:“嗯,那样值得吗?是怎么回事啊?婚姻是怎么回事啊?”他问完后发出一阵大笑。哈尔想一直笑下去,不过他的心情也是很真诚的。他开始诚恳地谈起来。“男人非得如此吗?”他问道,“非得要套上笼头,像匹马那样奔波一辈子吗?”
哈尔不等他回答就跳起来,在一堆堆玉米中间走来走去。他越来越兴奋,忽然弯腰捡起一个金黄的玉米穗,扔到篱笆上。“我让内尔·冈瑟有麻烦了,”他说,“我告诉你了,你可得闭紧嘴啊。”
雷·皮尔逊站起来凝视着哈尔。他差不多比哈尔矮一英尺,这个年轻人走过来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构成了一幅图画。他们站在空旷的田野里,身后是一排排悄无声息的玉米堆,远方是点缀着鲜红和金黄的山峦,他们从两个互不关心的帮工变得对彼此十分感兴趣。哈尔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笑了,那是他的风格。“嘿,老爹,”他难堪地说,“来,给我指点下吧,我让内尔有麻烦了。你可能也遇到过类似的麻烦。我知道每个人都会说去做正确的事,可是你怎么说呢?我是不是应该结婚成家,就这样过下去?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套上笼头,最终像匹老马一样筋疲力尽?你是了解我的,雷。谁也休想打败我,可是我会打败自己。我该这样活下去还是该让内尔见鬼去?来吧,告诉我。不管你说什么,雷,我都会照做。”
雷无法回答。他挣脱哈尔的手,转身径直朝谷仓走去。他是个敏感的人,眼里含着泪水。他知道,对哈尔·温特斯,老温德彼得·温特斯的儿子,只有一句话可说,只有一句话是他的教养和所有他认识的人的信仰所许可的。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他知道自己应该说的那句话。
那天下午四点半,当妻子沿着小河边的小路来找他时,雷正在谷场上转悠。跟哈尔进行过那番谈话后,他就在谷仓周围干活,没有再到玉米地里去。晚上的杂活已经干完,他看见哈尔已穿好衣服,从农舍出来,上了大路,准备到城里去狂欢一夜。他沿着回家的小路疲惫地走在妻子后面,眼睛看着地上琢磨事。他搞不清到底哪儿不对头。每次他抬眼看见夕阳中的乡村美景时,就想做点从未做过的事情,想大喊或者尖叫,或者举起拳头揍妻子一顿,或者干些其他出格和可怕的事情。一路上,他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想把事情理出个头绪来。他死死地盯着妻子的背影,可这女人好像浑然不觉。
妻子只不过想让雷进城买些日用品,她把需要的东西一说完就开始责备他。“你老这样闲荡,”她说,“这次你可抓紧点。家里都没东西做晚饭了,你赶快去趟城里,早点回来。”
雷走进自己的屋子,从门后的衣帽钩上取下大衣,大衣口袋边已磨破了,领子也已磨得发亮。妻子走进卧室,很快又一手拿着三枚银币,一手拿着件要洗的衣服走出来。一个孩子不知在屋里的哪个角落伤心地哭着,狗睡醒后在火炉边打着哈欠。妻子又开始说他。“孩子们这样哭啊哭的。你干吗老磨磨蹭蹭?”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