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 (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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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销员走了。他把领夹样品从柜台上卷进黑皮包里就跑。他是个长了罗圈腿的小矮个,跑得很不雅观。那只黑包撞了下门,他踉跄了下扑倒了。“简直疯了,他简直是——疯了!”他从人行道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说着连忙跑了。
杂货店里埃尔默·考利和父亲面面相觑。这时他愤怒的直接对象已经跑了,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嗯,我故意这样。我想我们也古怪得够久了。”他说着走到玻璃柜前把枪放回去。他坐到一只桶上把提了很久的鞋子穿上系紧。他等着父亲说几句谅解的话,可埃比尼泽一开口又激起了儿子的怒火,这个年轻人没有回答,跑出了商店。老生意人用他又长又脏的手指抹了把灰白的胡子,以面对推销员时那种游移不定的眼神看着儿子。“我要被浆硬了,”他轻声说,“哎呀,哎呀,我要被冲洗、烫熨、浆硬了!”
埃尔默·考利走出温斯堡,沿着一条与铁路平行的乡村公路往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者想干什么。公路突然拐向右边,然后从铁路底下穿过去,形成了一处有顶盖的凹陷,他走到这里站住,这时,让他在商店里突然爆发的那股激情重新找到了发泄的时机。“我再也不能古里古怪了,不能再当别人偷看和偷听的对象,”他大声说,“我要跟别人一样。我要让乔治·威拉德瞧瞧。他会明白的。我要让他看看!”
这个心烦意乱的年轻人站在路中间回头望着小城。他并不了解记者乔治·威拉德,对这个在城里到处采访的高个小伙子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在这个年轻商人的意识里,乔治在《温斯堡鹰报》办公室和印刷所只不过代表了某种东西而已。他认为这个来来回回从考利父子店前经过的小伙子,这个在街上停下来跟人说话的小伙子,肯定还惦记着他,并且可能正在嘲笑他。他觉得乔治·威拉德属于这个小城,代表这个小城,身上体现着小城的精神。埃尔默·考利不相信乔治·威拉德也有烦恼的日子,不相信那些模糊的渴望和隐秘的、莫可名状的欲望也会来找他。难道他不代表公众舆论,而温斯堡的公众舆论没有指责过考利父子很古怪吗?难道他没有吹着口哨大笑着从主街上走过吗?难道打击了他这个人不就打击了更大的敌人——那微笑着、我行我素的东西——温斯堡人的判断?
埃尔默·考利长得极其高大,手臂长而有力。他的头发、眉毛以及下巴上刚长出来的绒毛似的胡子颜色很淡,几乎是白色的。他的牙齿从两片嘴唇中间向外突出来,眼睛是浅蓝色的,像温斯堡的小孩们装在口袋里的“爱吉司”弹子的颜色。埃尔默在温斯堡生活了一年,没有交到一个朋友。他觉得自己注定一辈子不会有朋友了,想到这个就来气。
这个高大的年轻人闷闷不乐,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大路往前走去,双手插在裤兜里。天气阴冷,寒风刺骨,但不久太阳突然出来了,道路变得湿滑泥泞。冻住的泥土路上隆起的地方开始融化,埃尔默的鞋上沾满了泥块。他感到脚很冷。走了几里路后,他从大路上拐下去,穿过一块田地,走进一片树林。他在林子里找了些干柴生起一堆火,然后在火边坐下,设法让自己暖和起来,全副身心沉浸在痛苦之中。
他在火堆旁的木头上坐了两个钟头,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丛灌木,走到一道篱笆前,越过田野望着一处四周围着矮棚的小农舍。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抬起长长的手臂向一个正在田里剥玉米的人挥舞。
这个年轻商人在痛苦的时候回到了农场,他曾在这里度过少年时代,并遇到了一个他认为可以向其倾诉的人。这个人名叫穆克,是个傻乎乎的老家伙。他从前给埃比尼泽·考利干活,农场被卖掉后还待在这里。老头住在农合背后一个没漆过的棚子里,整天在田野里游荡。
傻瓜穆克过得很快乐。他有种孩子般的信念,相信同住一棚的牲畜们都是通人性的,他感到孤独时就跟牛啊猪啊甚至谷场上乱跑的母鸡们长谈一番。就是他把关于“洗熨”的那种说法传给老东家的。每当什么事情使他激动或惊讶时,他就似笑非笑地喃喃自语:“我要被冲洗和烫熨了。哎呀,哎呀,我要被冲洗、烫熨、浆硬了。”
这个傻老头扔下正在剥的玉米,到树林里来见埃尔默·考利,他对这个年轻人的突然出现既不惊讶也不特别感兴趣。他的脚也很冷。他在火堆旁边的木头上坐下,很感激这堆温暖的火,对埃尔默要说的事显然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