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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玛突然暴怒起来,全然忘记了要自我克制的誓言,差点儿就屈从于一种邪恶的冲动,想扯起父亲的山羊胡子或者把他尚未沾唇的茶杯摔个粉碎。他受伤地爆发出一阵吼叫:
“巴鲁赫,你又瞎又聋。睁开你的眼睛吧。我们现在是哥萨克[25]人,阿拉伯人才是大屠杀的受害者,是的,每天都是,每小时都是。”
“哥萨克人。”父亲开心又冷漠地说道,“Nu?那又怎么样?我们这回也做一次哥萨克人,又有何过错呢?《圣经》里哪一章哪一节上说犹太人和非犹太人不得交换分工,连偶尔一次也不行?一千年左右只交换一次也不行?亲爱的,你要是哥萨克人气多一点、呆子气少一点就好了。你的孩子长得像你:一只披着羊皮的羊。”
由于忘了这番谈话自何处开头,父亲便又从头解释施勒密尔和施勒麻痴的区别,解释这两个词为何能够构成不朽的一对,手挽着手走遍世界,与此同时,费玛则愤愤然地将火柴棍一根接一根地弄断。接着,他提醒费玛,阿拉伯人从印度到阿比西尼亚[26]共有四十个大国,而我们只有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国。他开始掰着瘦骨嶙峋的手指数这些阿拉伯国家的名字。当他把伊朗和印度也数进去时,费玛再也无法沉默了。他伤心地、绝望地号叫着打断了父亲的话,他跺着脚,任性地喊道,伊朗和印度不是阿拉伯国家。
“Nu,那又怎么样?这对你有什么差别吗?”老人用他那惯常的平板语调拖着长腔说道,一边狡黠地、开心地格格直笑,“对于谁是犹太人这一悲剧性的问题,我们最终找到满意的答案了吗?要想说明谁是阿拉伯人,我们现在也得绞尽脑汁了,对这个问题我们找到满意的解决办法了吗?”
绝望的费玛从椅子里跳起来,冲到书橱前面去拿百科全书。他希望最终将父亲彻底击败,让他永远哑口无言。然而,他像在做着一场噩梦,怎么也想不出应该在哪个词条里查找阿拉伯国家的名单。甚至哪一卷他也弄不清。他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像个疯子一样,从书橱里一卷接一卷地往外抽。突然,费玛发现父亲已经站起身来,一边轻轻地哼着一首哈西德派小调,一边轻轻地干咳,拿起礼帽和手杖,在转身出门的时候把一张折叠起来的钞票偷偷放进儿子的裤兜里。
“不可能。”费玛嘟囔道,“我简直无法相信。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呢。真是疯了。”
但他并没有试图解释究竟是什么事,因为父亲又站在门口说话了:
“Nu,不要在意。我放弃。把印度人忘了吧。我们就算三十九个国家好了,了结分歧吧。但即使是这个数字也太多了,远远超出了他们应得的数字。我们绝不能让阿拉伯人妨碍我们俩的关系,费姆奇卡。我们不能让他们幸灾乐祸。俗话说,爱总会克服不和。我的出租车很可能等在外面了,我们可不能耽误人家的工作。而且我们压根儿就没有谈上正题。我想谈的是,我的心很疲惫。过不了多久,费姆奇卡,我就要上路了。全能的上帝宣。到那时,亲爱的,你会怎么样呢?你的幼子会怎么样呢?考虑考虑吧,埃弗雷姆。用心想想吧。你毕竟是个思想家,是个诗人。请你仔细想想,然后告诉我:我们大家到底要往何处去?我有我的罪,所以除你之外就没有孩子了。你和你的孩子除我之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日子一天接一天地流逝,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欢乐,没有任何收益。再过五十年或一百年,这个屋子里无疑将住上现在还没有出生的一代伟大的英雄,而我和你以前是不是在这里生活过,如果的确生活过,又是为什么活着,我们是怎样度过一生的,我们是高尚还是邪恶,是快乐还是痛苦,我们是否做过善事,所有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还没有一颗盐粒那么重要。他们对我们不会作任何思考。他们就那么着住在这里,过他们的日子,就如同你、我和其他所有人,大家只不过是去年的雪而已。一把尘土而已。你这里的空气也不够人呼吸的。空气也不新鲜。你不仅需要一个搞装潢的师傅,你还需要一支浩浩荡荡的劳动大军。把账单寄给我。至于哥萨克人,埃弗雷姆,你就随他们去吧。你这样的年轻人对哥萨克人能知道些什么呢?别再为哥萨克人绞尽脑汁了,你最好现在就停止挥霍你宝贵的生命财富。就像荒原上的一株柽柳。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