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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瑟夫伯伯的影响下,我祖父母也成了新犹太复国主义者杰伯廷斯基,我爸爸实际上更接近于准军事地下组织的理想及其相关的政治派系,梅纳赫姆·贝京的自由党。然而贝京实际上令心胸宽大、世俗化了的敖德萨杰伯廷斯基产生了较为复杂的情感,且夹杂有某种严加控制的优越感:由于贝京出生于波兰的一个小村庄,易动感情,所以在人们眼中显得有几分庸俗或者说土气,但他无疑是位勇敢而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尽管他也许称不上世界级的人物,不太具有足够魅力,缺乏诗意,缺乏伟人气质,但他精神高尚,有几分悲剧性的孤独性格,颇具雄狮与苍鹰特征的领袖风范。杰伯廷斯基在谈到民族复兴后以色列和各民族的关系时写道:“如同一只雄狮面对群狮。”贝京看上去不太像雄狮。就连我爸爸,尽管叫阿里耶,在希伯来语中是雄狮的意思,也不是雄狮。他是个目光短浅、笨拙的耶路撒冷学者。他没有能力成为一名地下战士,但是通过偶尔为地下工作撰写英文宣言,为抗争做贡献,在宣言中对“背信弃义的阿尔比恩人”的狡诈虚伪极尽讨伐之功。这些宣言秘密印刷成铅字,由动作敏捷的年轻人夜间贴到周围居住区的墙上,甚至贴在电话线杆上。
我也是儿童地下工作者。我曾不止一次用自己的部队左右包抄,把英国人赶走;经过英勇的海上伏击战,把英王陛下的军舰击沉;绑架最高司令官甚至国王本人,对他进行军事审判;我亲手把希伯来旗帜在恶意山总督府邸的旗杆上升起(如同美国邮票上那些士兵在硫磺岛上升起星条旗)。将英国人驱除后,我会和被征服的背信弃义的英国人签署协议,建立所谓的文明而富有启蒙色彩的民族阵线,抵挡(野蛮的)东方浪潮,他们有弯来拐去的古老文字和短弯刀,他们冲出沙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粗嘎叫声,屠杀、抢劫、焚烧我们。我想长成贝尼尼塑造的大卫像那样,英俊潇洒、头发拳曲、双唇紧绷,约瑟夫伯伯的《当民族为自由而战》中的扉页上再次沿用了这幅雕像。我想长成坚强、沉默的男人,声音缓慢、深沉。不要像约瑟夫伯伯那样声音尖利,带着哀怨。我不想让自己的双手长成他那双老太太似的柔软的手。
我的约瑟夫伯伯是个绝妙坦诚的人,满怀自爱与自怜,精神脆弱,渴求认知,充满孩子般的兴高采烈,一个总是佯装可怜的幸福人。他带着某种快乐满足,喜欢没完没了地谈论他的成就、他的发现、他的失眠、他的诋毁者、他的经历、他的书籍、文章和讲座,所有这些无一例外地引起了“世界轰动”;还谈论他的会谈、他的工作计划、他的伟大之处、他的重要性,以及他的高尚精神。
他曾经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自我中心,娇宠成性,像婴儿一样甜美,像神童一样桀骜不驯。
在那里,在曾打算成为柏林花园郊区古耶路撒冷复制品的塔拉皮尤特,一座树木繁茂的宁静小山,红瓦屋顶在绿叶中若隐若现,每座别墅均给著名作家或学者提供了一个平静舒适的家。克劳斯纳伯伯有时会在轻柔的晚风中沿着小街漫步,小街后来便以克劳斯纳的名字命名,他纤细的手臂与琪波拉伯母丰满的臂膀缠绕在一起,琪波拉伯母是他的母亲、妻子、上了年纪的女儿和得力助手。他们迈着小碎步,走过建筑师科恩博格的门口,科恩博格偶尔会招租有文化讲礼貌的房客。死胡同的尽头也是塔拉皮尤特的尽头,耶路撒冷的尽头,定居地的尽头——朱迪亚沙漠那令人生畏的贫瘠山丘从这里延伸开去。远方的死海波光粼粼,如同一盘熔化的钢水。
我看见他们站在那里,站在世界尽头,荒野边缘,两人都很纤弱,像两只玩具熊,手挽着手,任耶路撒冷晚风吹拂着他们的头。松涛阵阵,干爽洁净的空气中飘浮着天竺葵花的苦味,约瑟夫伯伯身穿西装外套(他建议“西装外套”一词的希伯来语说法应该是“夹克拜特”),系着领带,脚穿拖鞋,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逸,伯母身穿一条深色花丝绸长裙,肩上披着一条灰色披肩。死海上方,蓝蓝的摩押山岭覆盖了整个宽阔的地平线,脚下是通往老城城墙的老罗马路,就在他们眼前,圆顶清真寺变成了金色,基督教堂尖塔上的十字架和清真寺旁光塔上的新月旗沐浴在落日余晖下。城墙本身正变得灰暗沉重,他们可以看见老城上方的守望山,令约瑟夫伯伯感到如此亲切的大学建筑占据了它的顶端。还可看见橄榄山,琪波拉伯母将会葬在橄榄山山坡上,约瑟夫伯伯本人虽希望也葬在那里,但没有得到允许,因为他死的时候东耶路撒冷将被约旦管辖。
薄暮时分的光照得他那孩子般的面颊和高高的前额更加粉红。他双唇上浮动着一丝困惑、有些不知所措的微笑,仿佛一个人敲开一家房门,他本是那里的常客,通常受到热情的款待,但房门打开后,一个陌生人突然打量他,吃惊地退缩,仿佛在问,你究竟是谁,先生,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爸爸、妈妈和我会让他们在那里多站一会儿。我们不声不响地告别,走到7路公共汽车站,汽车肯定几分钟后就会从拉马特拉海尔和阿诺纳开过来,因为安息日已经结束了。7路公共汽车拉着我们开往雅法路,从那里我们乘3路汽车支线到泽弗奈亚大街,离家还有五分钟的路,妈妈会说:
“他没有变化。总说一样的话、一样的故事和奇闻轶事。从我认识他之日起,他就在每个安息日重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