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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把差不多一半的炒鸡蛋剩在盘子里。他喝两小口咖啡,觉得有股烧洋葱和人造奶油的味道。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而后,付了钱,微笑着向找给他零钱的莉吉致谢,他把小费藏在茶托底下。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不去看着她离开,不过确实朝她的后背和臀部投去欣赏的、依依惜别的一瞥。他可以透过她的裙子看出她短衬裤的左半边比右半边略高。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她。最后,他起身离开,而后改变主意,下了两级台阶走进没有窗子的厕所。光线凝滞的灯泡、斑驳的墙皮以及黑暗中飘来的污浊尿臊味儿使他想起观众见面会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呢,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观众的问题。
从厕所出来时,他看到列昂先生和施罗莫·霍基先生把他们的椅子挪得更近了,并肩坐在那里,躬身看着笔记本。大块头男人一边沿着一排排数字移动着粗大的拇指,一边明显地压低声音说话,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摇着脑袋,仿佛想把什么东西永远彻底地排除在外,毫无疑问,与此同时,他那位默认的同伴频频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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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走到大街上,又点燃了一支烟。九点二十了。夜晚既热又黏,凝固的空气沉甸甸地停泊在街道上和院落里,空中弥漫着煤烟和燃烧过的汽油味儿。他想,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晚上,身患重病躺在以希洛夫医院汗津津的被子里,身上扎着针,插着试管,身边传来一排呼吸机的喘气声,该有多么可怕啊。他想象着欧法迪亚·哈扎姆,没生病之前,那是一个活跃人士,总在运动,一会儿跑这儿一会儿跑那儿儿,块头虽大但行动敏捷,像舞蹈演员,开着蓝旗亚跑遍城中大街小巷,周围净是帮手、朋友、出主意的、年轻女子、投资人、为所欲为的人、未来的成功人士、许许多多有思想有创意的人、乐于询问的人、各种各样的修理工和管闲事的。他终日拍着人家后背,把男男女女紧紧拥抱在他宽阔的胸前,顽皮地击打他们的肋骨,说着表示敬意的话,表现出惊愕不已,纵声大笑,抗议,指斥,说笑话,说我完全惊呆了,大叫别管它,算了吧,引用《圣经》中的诗文,有时受到情感浪潮的左右,那时他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开始不加选择地用亲吻和热切的抚摸令男男女女窒息,险些就要下跪,突然间泪水夺眶而出,羞怯地咧嘴而笑,再次亲吻,抚摸,拥抱和哭泣,深深鞠躬,保证永不忘记,而后匆忙离去,上气不接下气,微笑着向你挥动着张开的手掌告别,一根手指上总是挂着蓝旗亚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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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法迪亚·哈扎姆躺着的临终监护室的窗下,阵阵救护车笛声、刺耳的刹车声、医院入口处出租车站喧闹的收音机里传来的无节制的最大音量的愚蠢广告语,划破了夜空。每喘一口气,他的胃里就冲袭着鸡尾酒的臭气:小便、镇静药、剩饭、臭汗、喷雾剂、氯、药、脏兮兮的调料、粪便、甜菜沙拉和消毒剂。现在重新命名为“舒尼亚绍尔和采石场袭击七遇难者”的旧文化中心的所有窗子全部打开也无济于事:空调全部失灵,空气发闷,令人窒息。观众们大汗淋漓。一些人与朋友不期而遇,站在过道里聊天。另一些人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年轻一些的坐在后面的长凳上,因为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常客把前几排座位坐满了,他们的衣服粘在身体上,散发着自身的气味,也散发着身旁的人们散发到肮脏的空气中的气味。
与此同时,他们就最新消息交换着看法,关于阿卡的恐怖事件,关于内阁会议里传来的小道消息,关于腐败的曝光,关于一般形势,关于空调不运转,关于酷热。头顶上三只疲惫的风扇无效地运转着,几乎让人注意不到:这里非常热。小虫子在你领口和后脖颈上挤来挤去,犹如酷热的非洲。空中弥漫着汗臭和除臭剂的气味。
外面,三四条街远的地方,救护车或消防车的笛声忽高忽低,一阵不祥的呼啸声渐渐远去,不是因为距离渐远,而是因为力量渐衰。一辆停靠的车子时断时续地响起警报,声音划破了夜空,它是受到了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恐慌的侵袭。今天晚上作家会讲什么新东西吗?他会设法向我们解释究竟为什么导致了这种局面,还是我们应该做什么才能加以改变?他能看到我们还没有看到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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