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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思失踪后,弗吉尼亚·里士满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内心充满模糊的恐惧。虽然城里的警察展开调查,第二天就让她知道了孩子们在冒什么险,她还是冷静不下来。她彻夜未眠,躺在那里听着钟表的滴答声,自言自语说,塞思会像他父亲那样,没准儿哪天就会碰上一场横祸送了性命。她决心这回要让孩子尝尝自己发火的厉害,她不让警察打搅孩子的冒险,而是拿出铅笔和纸,写下一连串严厉、尖刻的责备的话,打算到时劈头盖脸地摔给他。她要把这些话全记在心里,于是像演员背台词似的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大声朗诵。
周末,塞思回来了,面容有些疲惫,耳朵里和眼睛周围沾满了煤灰。她再次发现自己根本不忍心骂他。他进屋后把帽子挂到厨房门上的钉子上,站住定定地看着妈妈。“我们出发后一个小时我就想回来,”他解释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你肯定很着急,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坚持下去就会丢脸。我这样做是为自己考虑。那感觉很不舒服,睡在湿草上,还有两个喝醉酒的黑人跟我们睡一块儿。偷了一个农民车上的午餐篮子后,我不禁想到他的小孩会一整天没吃的。这整件事儿我很讨厌,但我决定坚持到底,直到他们俩准备回家。”
“我很高兴你竟然挺到底了。”妈妈有些生气地说,吻了下他的额头,装出在忙家务的样子。
夏天的一个晚上,塞思·里士满去新威拉德旅店看他的朋友乔治·威拉德。下午下过一场雨,但他穿过主街时天空已经晴了一部分,金色的光辉照亮了西边。他绕过一个街角走进旅店大门,上了通往朋友房间的楼梯。旅店老板和两个房客正在办公室谈论政治。
塞思在楼梯上站住听了会儿楼下几个人的声音。他们谈得挺热烈,而且语速很快。汤姆·威拉德正在驳斥客人。“我是个民主党员,可是你们讲的这些话却让我不舒服。”他说,“你们不了解麦金利。他跟马克·汉纳是朋友。1也许凭你们的脑子是理解不了这种事情的。如果谁告诉你们友谊比金钱更深刻,更伟大,更有价值,甚至比国家政治还有价值,你们会明里暗里笑话他。”
一个客人打断了旅店老板的话。这是个胡子灰白的高个男人,在杂货批发店干活儿。“你以为我在克利夫兰住了这些年不知道马克·汉纳吗?”他问道,“你简直胡扯。汉纳除了追逐金钱,什么都不干。这个麦金利是他的工具。他骗了麦金利,你别忘了。”
站在楼梯上的年轻人没有继续逗留下去听后面的谈话,他上了楼走进那条有些昏暗的小过道,旅店办公室那几个人的谈话声中有某种东西让他感触良多。他觉得孤独,开始认为孤独是自己性格的组成部分,将永远无法摆脱。他走进一间侧厅,站在一扇窗子前,从那里可以看见一条小巷。小城面包师阿布纳·格罗夫站在自家店铺的后面,用那双血红的小眼睛打量着小巷。店里有个人在喊他,他假装没听见。他手握一只空奶瓶,目光愤怒而阴郁。
温斯堡人管塞思·里士满叫作“深沉者”。“他像他父亲,”塞思从街上走过时人们会说,“总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的。你们等着瞧吧。”
城里人们的议论以及大人和男孩们对他出自本能的尊敬——正如所有的人都尊敬沉默者——影响到塞思·里士满对生活和自身的看法。他跟大多数少年一样,比大人们想象中的少年要深沉,但他也不是小城人甚至母亲以为的那样。在他那习惯性的沉默背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隐秘的目的,他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明确的计划。跟他在一起的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时候,他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宁静的目光注视着伙伴们活跃的身影。他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特别感兴趣,有时候也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对什么事情特别感兴趣。此刻,他站在若明若暗的窗前看着面包师,多么希望自己为某种东西而激动万分,即便是为了面包师格罗夫有名的暴怒也行啊。“如果我能像老汤姆·威拉德那样就政治问题激动地跟人争吵也好呀。”他边想边从窗边走开,顺着过道向朋友乔治·威拉德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