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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支使米海尔干这干那。她的洁癖让米海尔深受其苦。他得经常洗手。大家在吃饭时不要把钱放在桌上。要把纱窗拿下来好好擦洗一下。“你在干什么呢?别在阳台上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灰尘会重新飞到屋子里,不要在阳台上弄,下楼去,到院子里。现在好了,好多了。”
她知道米海尔自幼丧母,所以不对他发脾气。但她却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又聪明又有教养的大学生,竟然不知道世界上遍布着细菌。
米海尔驯服得像个懂事的孩子。需要我帮什么忙?让我来吧。碍事吗?好的,我这就下楼去买。当然我会问卖菜的。好的,一定早点从学校回来。我要带上菜篮子。不会的,我不会忘的,汉娜已经列了菜单。他同意放弃购买新版《希伯来大百科全书》前几卷的想法。买书并不是至关重要的,现在他知道我们得尽量节俭。
晚上,米海尔打散工,帮助系图书馆管理员做事,以挣点钱贴补家用。这些日子我连晚上看到阁下大驾光临的荣幸都没有了,我咕哝着。米海尔甚至不在大房间吸烟斗,因为母亲受不了烟味,也因为母亲告诉米海尔,抽烟对孩子没好处。
实在憋得受不了,米海尔就走到街上,站在电线杆下抽上一会儿,就像诗人在寻找灵感。有一次,我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借着街灯,我看见他的平头短发。烟圈在他周围缭绕,好像他是一个让死者召唤着的精灵。我想起很久以前米海尔对我说过的话。猫从来不会看错人。“脚脖子”一词很好听。我是个耶路撒冷的冷美人。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位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在认识我之前他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在雨中,杰那瑞利楼前的石狮无声地嘲笑。当人们心满意足、无所事事之际,情感就像恶性肿瘤。耶路撒冷是一座令人伤心的城市,然而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季节,这伤心的程度又不尽相同。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米海尔肯定全都忘了。只有我不愿将一切都抛弃给无情的时间魔鬼。我问自己:时间作用于陈腐语词的最奇妙变化是什么?世间万物中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此乃生命的内在韵律。那位青年领袖曾对我们在阿奎阿贝拉见过的那两个姑娘说,现代的爱情当像喝杯白开水一样简单。这个说法大错特错。而在盖乌拉大街上,对我说我找的丈夫得是个强者的米海尔则非常正确。在那一刻我觉得,尽管他在路灯下站着吸烟,像个失宠的孩子,但他也无权为自己的这种煎熬来指责我,因为不久我将死去,所以我不必体谅他。米海尔敲了敲烟斗,朝回家的方向走来。我赶紧躺在床上,脸冲墙壁。母亲让米海尔帮她打开罐头。他回答说他很乐意帮忙。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呼啸声。
一天夜里,我们一言不发地熄了灯后,米海尔小声对我说,有时他觉得我已不再爱他。说这话时他十分平静,好像在背诵一些矿物质的名称。
我说:
“我只是难过,其他没什么。”
米海尔表现出一种理解。我情况特殊,健康状况不好,生活条件艰难。米海尔倒不如干脆使用“心理变态”、“身心失调”等词语。整整一个冬天,耶路撒冷的寒风都在吹动着松柏,而风离去时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你是个陌生人,米海尔。你夜里躺在我的身旁,可你却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