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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没有注意。我在想心事。”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一路经过了很多站。很多人上上下下的。”
司机米尔金主动提出让斯提纳搭车回家。大巴每天夜里就停在米尔金家门外,早晨七点钟开往特拉维夫。吉莉谢了谢他,说想走回家:她喜欢冬天的空气,现在既然知道外甥没来,她就没理由急着往回赶了。
米尔金道过晚安,关上了车门。车子排出一股气流,他开车回家了。吉莉·斯提纳转念想道:吉戴恩很可能在大巴车后座上睡着了,没人留意;如果米尔金把大巴停在他家门前,关掉了车灯,锁上了车门,吉戴恩就会被困到第二天。于是她朝奠基者街掉转方向,精力充沛地在大巴车后面阔步前进,要抄近路穿过笼罩在黑暗中且洒上那苍白月亮银辉的纪念公园。
二
吉莉·斯提纳走了二三十步后,心生他念。实际上,她应该直接回家给司机米尔金打电话,让他出去查看是否有人在大巴车后座上睡着了。她还可以给姐姐打电话弄清楚吉戴恩是否真的出发来特里宜兰了,是不是在最后一刻取消了行程。但她转念一想,何必让姐姐担心呢?她一个人担心就够了。要是孩子真的提前下了车,他一定会想办法从某个小村子给她打电话。这是直接回家、不一路追到米尔金家的另一个原因。她可以告诉吉戴恩不管在哪里都坐出租车来,要是他钱不够,她当然会付费。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小伙子再过半个小时左右乘坐出租车来到她家的情形:他像平时一样腼腆地笑着,柔声柔气地道歉,说自己稀里糊涂。她会像吉戴恩小时候那样抓住他的手,安慰他,原谅他,把他带进家门,让他洗澡,吃她为二人准备的晚饭。晚饭有烤鱼和烤土豆。他洗完澡后,她会迅速地看一下他的诊断报告:她让吉戴恩把诊断报告带过来了。她只相信自己的诊断,有时甚至连自己也不相信。不完全相信。
尽管斯提纳医生已经打定主意直接回家,可她还是继续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上了通往村文化厅的奠基者街,抄近路穿过纪念公园。潮湿的冬日空气给她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摘下眼镜,用围巾一角擦了擦,又将眼镜推回鼻梁上。不戴眼镜,她立刻显得不那么呆板干巴了,而是有些柔和,有些生气,就像一个小姑娘遭受了不公正的责骂。但是在纪念公园里,没人能看见她。我们只是通过无框方形眼镜里的寒光来了解斯提纳医生。
纪念公园伫立在那里,安详,静谧,空旷。草坪和一簇簇九重葛之外,是一片松林构成的浓密黝黑的板块。吉莉·斯提纳深深地吸了口气,加快了步伐。她的鞋子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踩到了某种短促尖叫的小动物。吉戴恩四五岁时,他的母亲带他到刚开始在特里宜兰做家庭医生的姨妈这里。他是一个昏昏欲睡、耽于梦幻的孩子,可以一连几个小时一个人玩游戏。他玩三四种简单的东西,一只杯子、一只烟灰缸、一副鞋带。有时他会身穿邋里邋遢的短衫坐在屋前台阶上,对着天空发呆,只有两片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讲述故事。吉莉姨妈不喜欢让孩子沉浸在孤独中。她想方设法给他找玩伴,可邻居家的孩子都觉得他无趣,一刻钟后他又一个人待在那里了。他并不尝试着和他们交朋友,而是坐在长廊的秋千椅上发呆,不然就是把钉子排成一排。她给他买了一些游戏和玩具,可是孩子玩不了多久,就回到平日的消遣里去了:两只杯子,一只烟灰缸,一只花瓶,几枚回形针,还有汤匙。他按照某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逻辑在毯子上排列这些东西,然后将其打乱,再重新组合。他的嘴唇一直动着,似乎在给自己讲故事,这些故事他从未和姨妈分享过。夜晚,他手里攥着一只褪色的小玩具袋鼠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