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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左边大约四英尺开外的墙上,在一个灰泥开始脱落的拐角,费玛看到一只灰色的蜥蜴,它一动不动,同他一样,正在渴慕地凝望着伯利恒群山。或者正在观察一只费玛看不见的苍蝇。很久以前,在伯利恒群山上面和其蜿蜒的峡谷中间游荡着士师[4]和国王、征服者、预言上帝何时抚慰何时烈怒的先知、改革世界的救主、骗子、梦想家、祭司和自以为听到什么声音的人、叛徒、民族救星、古罗马的长官、拜占庭帝国的总督、穆斯林将军、十字军亲王、禁欲苦修者、隐士、创造奇迹的人、受苦受难的人。时至今日,耶路撒冷教堂里的钟声仍然回响着他们的记忆,教堂光塔的顶部仍在呜咽地诉说着他们的名字,耶路撒冷城仍在用神秘的咒语召唤他们回来。可现在,此时此刻,这个城市似乎没有留下一个活物,除了他自己、那只蜥蜴和电灯。

在他年轻一些的时候,每当他走在耶路撒冷的小巷里和布满鹅卵石的荒地上,他也常常想象自己能听到一种声音。他甚至尝试用语言记录那些他在想象中听到的声音。在那些日子里,他也许还能够拨动某些人的心弦。就是现在,在托拜厄斯或格芬家星期五晚上的聚会上,他有时也还能让一些人,特别是女人感到痴迷。有时,他会抛出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会屏住呼吸。然后,他的见解就被人们传播开来,偶尔还会登上报纸上的专栏。有时,他心血来潮,还会造一个新的词组,用以前人们从未用过的词语来阐发自己对形势的分析,表达一个鞭辟入里的看法。这种看法在耶路撒冷城会不胫而走,直到几天之后他会在收音机上听到自己的看法,不过,这些看法这时就不再和他有关了,就将和他的名字割裂开来,而且经常被歪曲得面目全非。作为一种温和的责备,他的朋友们喜欢跟他说,有那么一两次他显露了自己真正的预见力,例如1973年就是这样[5],当时,他四下奔走,为让以色列饱受折磨的盲目主义和迫在眉睫的灾难悲叹,都到了荒唐可笑的程度。还有在入侵黎巴嫩[6]的前夜。还有在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浪潮之前。每当他的朋友们提起这些预言时,费玛便会做出不敢接受的样子,带着一丝悲哀的苦笑回答说:没什么,字在墙上都写着呢[7],连孩子都能看得懂。

茨维·克鲁泡特金有时会把文学副刊或文学期刊里引用《奥古斯丁之死》的某些文章抄给他看。那时,某些批评家不厌其烦,把他的那些诗歌从湮没的旧纸堆里拽出来,在赞成或反对现行诗坛潮流的论战中作为辅助性的弹药。每当这时,费玛总会耸耸肩膀,咕哝着说:好了,茨维卡,扔掉它算了。他的诗歌,如同他的预言一样,对他似乎已变得遥不可及,和自己毫不相干。根本就不知道为何痛苦的心灵为什么要痛苦呢?什么是真实的存在,什么只是表象的存在?当你已经忘却丢掉的是什么东西时,你到哪里才能找到你丢掉的东西呢?在他的公羊年里,就在同瓦莱塔旅馆老板娘的短暂婚姻期间,费玛有一次坐在码头旁的一家水滨小餐馆里,看两个渔民玩十五子游戏[8]。事实上,与其说他在看那两个渔民,倒不如说他在看坐在他们中间一把椅子上直喘粗气的那条德国牧羊狗。狗的耳朵向前竖起来,一副认真的样子,好像它正在倾听下一步走棋。它紧盯着两个棋手的手指、滚动的色子和来回移动的筹码。对费玛来说,它的那双眼睛似乎充满了痴迷、恭顺和惊奇。为理解晦涩难懂的东西而做出这般专注的努力,费玛还根本没有见过,之后也没有见过,仿佛在渴慕破解这个游戏的过程中那条狗已达到了一种遗形物外的境界。毫无疑问,这正是我们在看待未知事物时所应采取的方式。尽可能多地理解,或者至少要理解我们在理解上的无力。有时,并不完全信奉上帝的费玛把宇宙的创造者想象成一个具有中东血统的耶路撒冷商人,六十岁左右,身体瘦削,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皱纹,被香烟和亚力酒[9]消耗得弱不禁风,下身穿着绽了线的棕色裤子,上身穿着一件并不十分干净的白衬衫,衬衫的纽扣一直扣到他那瘦得皮包骨的脖子上,但他从来不打领带,脚穿一双棕色的破鞋,外套一件有些嫌小的破烂的老式夹克衫。这个造物主昏昏欲睡地坐在兹克伦摩西区他那个零星服饰用品商店门口的一张柳条凳上,面对着太阳,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着,脑袋耷拉在胸前。一颗已经熄灭的香烟头挂在他的下嘴唇上,一串琥珀珠链僵在他的手指中间,手指上有一颗宽大的戒指,不时闪烁着光芒。费玛停下来,夸张地表示着自己的礼貌,犹犹豫豫地斗胆问道:我能否打扰阁下片刻,向阁下请教一个问题呢?老人布满皱纹的、苍老粗糙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掠过一抹嘲讽的表情。或许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阁下能否屈尊思考一下卡拉马佐夫兄弟[10]?伊万与魔鬼的辩论[11]?米佳的梦魇[12]?或者宗教大法官的一段经历[13]?不?阁下会怎样屈尊回答这个问题呢?虚空的虚空[14]?不知阁下是否又要诉诸古老的论据:我立大地根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15]我是自有永有的。[16]老人好像打了一个饱嗝,散发出烟草和亚力酒的浓烈气味,举起两个像抹灰工那样坑坑洼洼的手掌心,然后把两只手掌心空着摊放在膝盖上。只不过他手上的戒指忽闪了一会儿,接着就暗淡了下去。他在咀嚼什么东西?微笑?打盹?费玛放弃了自己的请求。道歉之后,他继续走自己的路。不是奔跑,不是急急忙忙,然而却像正在奔跑、也知道自己正在奔跑、还知道奔跑是徒劳无益的这么一个人。

站在窗口,费玛看太阳奋力挣脱云层。一种难以描述的变化就要降临街道和山峦。与其说是一片光亮,不如说是各种色调的轻微的震颤,仿佛空气本身正在经受着犹豫和怀疑的折磨。充斥这帮人——尤里、茨维、特迪,还有其他人——生活的一切事物,激发他们的憧憬或者热情的一切事物,对费玛来说,就像花园里光溜溜的桑树下正在腐烂的枯叶一样可怜。这里的某个地方有一块被遗忘的应许之地——不,不是土地,也不是应许的,更不是被真正遗忘了,只是正在向你召唤的什么东西。他问自己,如果自己今天就死,他会不会在意呢?这个问题没有在他心里激起任何反应:既没有激起忧虑,也没有激起欲望。死亡好像同瓦尔哈夫提格所讲的故事那样枯燥无味。然而,他的日常生活也是墨守成规、沉闷乏味,就和他父亲的说教一样。他顿时从思想上认同了老人,不是关于印度人身份的问题上,而是父亲说,日子一天接一天地过去,没有欢乐,也没有目的。施勒密尔和他的朋友确实值得同情,而不是嘲弄。可是,对他来说,他们到底是谁呢?当然,他,也就是费玛,脑袋里装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才智,只不过由于疲倦,他一时还不能发挥自己的这些才智。就像一个人正在等待精确的计时。或者正在等待捣毁地幔的一记重击。比方说,他可以辞去在诊所的工作,从老头子那里弄一千美元,乘一艘货船离开家园,到外面开辟新的生活。去冰岛。去克里特岛。去塞费德。他可以成天把自己关在马格迪埃勒的那家旅馆里,写一部戏剧。或者写一部忏悔录。他可以设计一套政治方案,挑选一些追随者,发起一场新的运动,这场运动将粉碎那种无动于衷的情绪,像野火一般席卷民众。或者,他可以加入某个现存的政党,花五六年时间投身公共事务,从一个部门转到另一个部门,让人们对国内局势有全新的认识,直至让最冷淡的心也被他震动,最后他就亲手掌舵,把和平带给这片土地。1977年就有一位平民,名叫兰格或者朗格,他奋力拼搏,通过选举进了新西兰议会,到1982年年底就大权在握了。[17]或者,他可以谈恋爱,要么就参与父亲的生意,把化妆品工厂逐渐转变成一个大型联合企业。要么,他可以迅速攀登学术阶梯,超过茨维和他的那帮人,当一个教授,开创一个新的学派。他可以再出一本诗集,让整个耶路撒冷都为之倾倒。“让整个耶路撒冷都为之倾倒”,多么荒唐可笑的表述。要么就把约珥赢回来。还有迪米。要么,他可以把这座废墟卖了,然后用所得的钱修复一幢位于上加利利群山之中一个遥远村庄边上的弃房。要么正好相反:找一帮建筑工人、木匠、装潢的师傅,把整座公寓翻修一新,把账单送给父亲,然后翻开新的篇章。

太阳忽然从吉洛山脉上空的流云里露出脸来,在其中一个山峦上撒下一片柔和的宝光。这一回,费玛并不觉得“宝光”这个说法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但他宁愿不用。但不是在他大声说出“宝光”、感受到一阵内心回应和愉悦之前。他接着又说“就是这样”,于是,他又体会到了一种伴杂着嘲讽意味的愉悦。

楼下花园里的一片玻璃在燃烧着,好像它已经找到了方向,在示意费玛跟它走。费玛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父亲的话。去年的雪。一把尘土。然而,他说出来的不是“去年的雪”,而是“去年的骨头”。

伏在墙上一动不动的蜥蜴和厨房洗涤槽下面的蟑螂有何共同之处,又有何不同之处呢?表面上看,它们谁也没有浪费生命的财富。即使它们也逃脱不了巴鲁赫·农贝格关于没有感觉地活着、没有欲望地死去这一条铁的定律。但至少没有幻想着攫取权力、给这片土地带来和平。

费玛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极力不惊动正在沉思的爬虫。即使朋友们和他自己都认为他是个手脚粗笨的傻瓜,他还是试着一声不响地打开了。此刻,他坚信小动物正在注视空中的某个点,而这个点也是他这会儿应该观看的。眼前的小动物带着一种焦虑和慈爱的神情从不到三英尺之外的地方凝视着费玛,它是从进化王国里哪一个遥远的省份而来呢?从远在词汇和知识产生之前,远在一度游荡于群山之间的那些国王、先知和救世主存在之前就到处都是向外喷发烟雾的火山、丛林、从地面升腾起来的水雾的哪个阴暗又原始的地带而来呢?像一个关心你健康的远房亲戚。对,一只完美的小恐龙,已经收缩到庭院蜥蜴一般大小。费玛似乎引起了小动物的好奇心,要不然它为什么在那里慢慢地左右摇晃着脑袋,好像在说:看到你我真是吃惊。或者,好像正在为费玛此刻不明智的行为感到遗憾,为自己无法帮他感到遗憾。

它确实是一个远房亲戚:毫无疑问,它属于这个家庭的一个遥远的分支。你我之间,伙计,我俩和托洛茨基之间,共同点远远多于不同点:头颈项脊椎骨好奇心食欲四肢性欲分辨明暗和冷热的能力肋骨肺衰老消化和分泌系统感受疼痛的神经新陈代谢记忆危险意识错综复杂的血管迷宫生殖机制设计成最终要自我毁灭的有限再生机制。还有具复合水泵功能的心脏和味觉和自我保护的本能和逃亡隐藏伪装的天才和方向识别系统和大脑,很显然,还有孤独感。有那么多东西可以供我们讨论、比较、互相学习、互相传授。或许我们应该考虑把我们三人都联系到植物界的一种更为遥远的亲缘关系上。比如,把你的手放在一片无花果的叶子上,或者葡萄叶上:只有瞎子才会否认它们在外形上的相似,否认手指、传输营养和排泄废物的纵生的导管和叶脉在扩展性上的相似。还有,谁能说在这种亲缘关系的背后,我们所有人和矿物质之间,或者我们所有人和无生命世界之间,是否潜藏着一种更为微妙的亲缘关系呢?这一点有谁能说得清楚呢?每一个活细胞都是由一团无生命的物质构成的,这些无生命的物质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生命,而是每时每刻都在搏动着极其微小的电荷。电子。中子。或许也有一种既不能融合也不能分离的雌雄体模式?费玛笑了。他决定最好还是和一百年后站在眼下的窗户前面、也凝视着一只蜥蜴的年轻的约泽尔妥协。我对未来的约泽尔来说无足轻重,可能还不如一颗盐粒重要。我身体中的某种东西,一颗分子、一颗原子、一颗中子,有可能还真的留存于这个房间,有可能真的就留存于一颗盐粒之中。假如从现在算起的一百年后人们还在用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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