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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罗拉多最初那几年,他害怕万一出了错被他们发现的话,他会被关进牢里。他不能手写,因为他有两根手指在船难的时候几乎被压碎,无法正常地拿笔。也因此他害怕写信回家;他从来没写信回来就是因为这缘故。他甚至不敢去找医生问自己是否疯了,害怕医生会告发他。
“当然,时间冲淡了一切。他企图说服自己,很多人都遭遇过这种不幸之类的。世界上还有战争和各种灾难。他去向一个心理医师求助,这医生替他做了许多次精神测试之后,告诉他说他的确是约翰·芳雷,他没什么好忧虑的。可是多年来的恐惧依然存在,甚至当他以为已经将它遗忘的时候,又开始噩梦连连。
“后来,当可怜的杜德利爵士过世而由他继承爵衔和爵产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鲜明起来。他必须回到英国来。他——该怎么说——他一心想追根究底。他以为假以时日他总会恢复记忆的。可是并没有。你们都知道以前他时常到处晃荡,游魂似的。你们也都知道他非常神经质。他非常喜欢这里的生活。他热爱这里的每一片土地。告诉各位,其实他并没有怀疑他就是约翰·芳雷。可是他非确认不可。”
玛德琳咬着嘴唇。她用那双晶亮的眼睛逼视着观众席。
“我曾经和他谈,试图安抚他。我劝他别想太多,也许这样反而会恢复记忆。我曾经刻意安排,唤起他对一些事情的回忆,让他觉得他是自己记起来的。有时候我会播放留声机,《美丽的女士,献给你》之类非常久远的歌曲,然后他便会记起来我们童年时跳舞的片段。有时候是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书房里有一只藏了好多书的书柜——你们知道,在窗户旁边嵌进墙壁的那种——它不只是书柜,里头还有一扇门可以通向花园。只要你能找到正确的开关,现在还依然打得开呢。我鼓励他找到了那个开关。他说在那之后他有好几夜都睡得安稳极了。
“可是他还是想要确认。他说只要能知道真相他什么都不在乎,就算结果证明他不是约翰·芳雷也无所谓。他说他已经不是那个毛躁的少年了。他说他能够冷静地面对事实;只要能知道真相那就是全世界顶开心的一件事了。
“后来他又到伦敦去看了两个医生;我知道这事。你可以想见他有多么忧虑,因为他甚至跑到半月街去见一个据说拥有超灵能力的大红人——名叫阿力曼的一个丑恶矮个子。他带了我们一群人去,借口要替我们算命,还嘲弄了一番。其实他把自己的一切全告诉了那个算命师。
“他还是时常在这地方四处游荡。他曾经说:‘我一定是个好导游。’你们知道他的确是。另外他也经常上教堂,他最喜欢圣诗了;还有听他们弹奏《追随我》。总之,当他走近教堂,抬头望着那圣殿,他曾说要是他有立场去——”
玛德琳停顿下来。她的胸口随着深呼吸起伏着。她的目光投射在观众席前排,手指摊开在椅子扶手上头。这—刻她体内似乎满溢着热情与玄秘,深邃、强烈有如树根盘结。然而,她终究只是个女人,在闷热的棚架底下竭力辩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