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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斯顿伯里也不是毫无魅力可言。2005年开门营业的百猴餐厅是一家素食与环保饮食餐馆,也是利德尔最爱去的场所。他坐在老地方,在面前自我保护性地摊开一份《标准晚报》。邻座坐着一名中老年妇女,正在读一本书,书名叫作《成年小孩:隐秘的功能障碍》。后方远处的角落里,一位穿着飘逸的白色睡袍的光头先知正在向一群全神贯注的学生讲述禅宗问题。临门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两手交叠着放在胡子拉碴的下巴上,两眼在公告板上来回游动。公告板上与往常一样,写满了各种垃圾信息:格拉斯顿伯里积极生活小组邀请函,讲授猫头鹰粪便分解过程的免费讲座和西藏脉动康复课程。但那个男人似乎正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兴趣仔细阅读那些内容。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一口都没喝,旁边摊着一本笔记本,也一个字都没写。一位寻找灵感的诗人,利德尔心想,一位等待激情迸发的雄辩家。
利德尔熟练地打量起那个男人。他穿着破旧的斜纹粗棉布和法兰绒料子的衣服,那都是格拉斯顿伯里常见的服饰。头发乌黑,一个粗短的马尾辫垂在脑后。眼睛接近黑色,略显呆滞。右手腕上戴着一块粗皮带手表,左手腕上戴着几串廉价银手链。利德尔试图在他手上和前臂上寻找文身,但没找到。奇怪,他想,在格拉斯顿伯里,连老太太都会很自豪地炫耀自己的文身。但那个男人洁净的肌肤,却如冬日的阳光一般少见。
女服务生走了过来,暧昧地将一张支票放在利德尔的报纸中间。她身材修长,长相漂亮,浅色头发从中间分开,贴身的毛衣上别着一枚标签,写着“格蕾丝”。这到底是指她的名字,还是指她的心灵,利德尔无从得知。[6]自从赫斯特离开之后,他便失去了与陌生女人交流的能力。再说,他的生活中已经有一个人了。她是个安静的女孩,她能包容他的失败,并感激他所付出的情感。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他,正如他也需要她一样。她是最完美的爱人,也是最完美的情人。她是克里斯托弗·利德尔的秘密。
他用现金付了账——与几乎所有事情一样,他与赫斯特在银行卡上存在分歧——然后走向门口。“诗人与雄辩家”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利德尔脚步很轻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大街。空中下起一阵混浊的浓雾,远处某个地方传来鼓声。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是公共礼堂举行夜间萨满击鼓疗法活动的日子。
他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然后沿着圣约翰教堂外墙往前走,经过教区幼儿园。明天下午1点,利德尔将站在妈妈们和保姆们中间,接艾米丽放学。依照判决,他的地位仅比保姆高一点。他得到的探望时间是每天两个小时,都还不够他们骑一圈旋转木马,然后去糖果店吃一点甜点。这是赫斯特在报复他。
他转进教堂路。这是一条小巷子,夹在两堵火石色的高大石墙中间。与往常一样,唯一的一盏路灯已经灭了,整条巷子伸手不见五指。利德尔一直想买一个小手电筒,就是他祖父母在战时随身携带的那种。他觉得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但转过头去,黑暗中却什么也没有。他说服自己,这只是思想在作怪。“你是笨蛋,克里斯托弗,”赫斯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你是笨蛋,大笨蛋。”
巷尾是一片住宅区,一座座排房小屋和半独立式别墅一字排开。亨利·克洛斯排房坐落在最北端,前面正对着一个体育场。它的四栋屋子比周围的大部分排房要大一点,门前都设有带围墙的花园。赫斯特离开后,8号屋子门前的花园便笼罩在一层惨遭遗弃的落寞中,隔壁的一对夫妇也开始看它不顺眼了。他插入钥匙,扭开门闩,走进门厅。迎接他的是安全警报尖锐的鸣叫声。他在键盘上输入解锁码——艾米丽生日的八位数字——然后登上楼梯,走到顶层。女孩在黑暗中等待着她。他扭开台灯。
她坐在一张木椅子上,肩上披着一条镶有珠宝的丝巾。珍珠耳环在脖颈两侧摇摆,一条金项链贴在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利德尔走上前去,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裂纹与褶皱,如雪般洁白的肌肤也变得花黄。这没关系,利德尔能够治愈她。他在一个玻璃烧杯里制好了药剂——两毫升丙酮,一毫升丙二醇甲醚,加上十毫升松香水——然后,拿起一支棉签,在里面蘸了蘸。他滚动着棉签,轻拭她的乳房曲线。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女孩的双眼。女孩回望他,眼神魅惑,嘴角挂着调皮的微笑。
利德尔把棉签扔在地上,又重新取了一支。就在那时,他听见楼下似乎有门锁碰撞的响动。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听了一会儿动静,随后侧过脸来,朝天花板上喊道:“赫斯特?是你吗?”没有人回答。他把新的棉签在清澈的药剂里蘸了蘸,再次小心翼翼地在女孩胸前的肌肤上轻拭起来。几秒钟后,又有响声传来。位置比刚才的更近,也更清晰。利德尔随即意识到,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