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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是费了很大劲儿才解开了死结,有一瞬,她气得几乎要找剪子剪断它们。那一刻,我好害怕而且伤心,我觉得是我害了鞋带儿们。
我真正学会系鞋带儿,是在偶然间看到老师给别的小朋友操作这一过程时。我恰好站在老师的背后,一切都那么清晰明朗。我不知道应该算是自己太笨还是老师考虑得不够周到:平日她给我们系鞋带儿,都是蹲在我们的对面,而要学会某项技艺,你必须和老师站在同一方向。
我终于打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结,甚至比老师打的结还要紧,把脚背都勒疼了。我把脚翘得高高的,仿佛要把经过我面前的人都绊一个跟头。鞋带儿快乐地耸立着,等着人们发现这一惊人的事件。但是可惜得很,无论我怎样暗示,大家都不表示惊奇。我只有到老师那里去毛遂自荐,我想就算别人都拿这件事不当回事,我的老师应该由衷地高兴。别的不说,起码她以后不用辛辛苦苦地为我系鞋带儿了。
老师看了我的鞋带儿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说:“你早就该会了。”
我立刻从成功之后的喜悦坠入冰河。我至今感谢我这位老师,她使我极幼小的时候就懂得了,有时候你自以为十分辉煌的成就,在别人眼里是理所应当的平淡。
当我学会系鞋带儿以后,我就不再珍惜这个技巧。系鞋带儿很要紧的一条是两个端头要留得一样长。我渐渐地不再像初学那样将它们比画得如孪生兄弟,而是敷衍地一长一短随便绾两个结,任凭它们像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在我的鞋面上乱颤。
学会了偷工减料,我很高兴,但鞋带儿开始反击。那个冬天,风寒冷得如同冰糖葫芦上亮脆的薄片,把人的手割出细碎的血口。我刚上学,要走很远的路。未系牢的鞋带儿像风筝飘带儿,挂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那个大马趴摔得我脑浆至今还乱成一团。我懵懵懂懂地爬起来,一时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匍匐在这儿乘凉。好在那截鞋带儿并不忙着隐藏罪责,很招摇地在风中摆动着,让我刻骨铭心地记住它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