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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刚才一直盯着的红灯。
“那儿!”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对我的反应好像很是警惕,没有说话,只是用点头回答了我。
“伙计,我怎么可能在那儿呢?好吧,即便我能够到那儿去,我到那里去干什么呢?你发誓你真的看到过我?”
“我想我可以确定,”他说,“是的,我敢发誓。”
他的态度现在十分明确,跟我一样。他迅速回答了我的话,并且措辞得体。他跟红灯标志有什么非常关系?是的,换言之,他承担着很多的责任,必须要做到警觉而精确,而且他还有跟其他人一样繁重的体力劳动。调整灯光、改变信号、不时将铁把手转动一下,这些事他全都要做好。而那些在我眼里好像漫长难捱的寂寞时光呢?他只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些已成了他平时生活的一部分。在这里他自学了一种语言(但是仅仅是会拼读简单的词汇、勉强读懂句子的意思)。他还努力学小数、分数乃至代数,不过数学这东西跟他相克。在执勤的时候,他是否必须要一直在空气潮湿的通道里待着,并且在两堵高墙之间站着,是否有不见天日之感?当然,这要看具体的情况和时间。晚上和白天的某些时间里,来往于铁道上的火车不多,若是天气好,他的确会到比这块低洼阴暗的地方稍高些的地方待着,不过因为电铃随时都可能呼叫他并且他也要随时警觉电铃的声音,所以在高处站着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惬意。
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工作亭,有一个火炉、一张书桌(一本他必须要做某些记录的公务簿放在上面)以及一组有拨号盘、指针、铅字版的电报设备,还有他刚才提到的小电铃也在里面。如我所想,他做了些解释,说自己曾经受到过很好的教育,也许接受过的教育比职务所需的更好(但愿我这么说不算失礼);还说团体中像他这样的人有不少,他听说这样的日子跟警察局、济贫院乃至日子最艰苦的军队一样;他说他清楚,一个优秀的铁路员工大致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年轻时他曾学过自然哲学,相关课程还上了好几节(他怎么能期待我会相信这些呢?我坐得这么窘迫,而他甚至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后来不学好,大好的机会都浪费了,自此之后就一蹶不振。说到这儿时他倒没发什么牢骚。他把自己的床铺好就躺了下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还要把另一张床再铺好。
他平心静气讲的话都被我浓缩在这里,包括他那将炉火和我隔开的忧郁阴沉的目光。他偶尔也会忽然冒出来一句“先生”,尤其是在他说到青年时期的过往岁月时(似乎在要求我明白,他要说的是我觉得他是何等样人,他便是何等样人)。有好几次小电铃的响声把他的话打断了,让他先把讯息抄录好,之后把回答发送过去。有一回他还要在门外站着,在火车经过的时候舞动旗子,跟驾驶员说些什么话。我注意到,在工作的时候,他的确非常慎重,经常突然把话匣子关上,沉默地把工作做好。
总的来说,我觉得这个岗位上就需要像他这样的人。然而有那么两次,他正在和我聊天,忽然脸色一变就沉默了,转过头去看“沉默中”的小电铃,之后把小房间的门推开(为了阻挡不健康的潮湿空气,门经常是关着的),伸头去观察隧道口边上的红灯。这两回他回到火炉边的时候,我都注意到他神态异常,就好像一开始我们还没有交流时他带给我的那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我原本还以为碰到了一个心安自在的人呢。”说着,我就站起来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