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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外人追问五香街的老百姓关于这个故事的种种情节,他会奇怪地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承认他们所提及的是一个“故事”。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心甘情愿地花上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来和你讲这种故事。他们都很忙,很心不在焉,如果外人硬要用这种莫须有的“故事”去纠缠他们,他们会大发雷霆,深感受了侮辱。“我们都有正事要干,对这种不涉及本质问题的小事情是毫不关心的。如果是谈论——比如说彩色胶卷的冲洗问题,或宪法与人民的关系问题,那可是另一码事,那些问题我们必定要从理论上确定种种根据。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一定要把什么X或Q的偶然问题拉扯到本质的东西上去,我们对这种做法是极为愤慨的。谁也没有把什么X或Q放在眼里过,我们平时很少注意到他们。这样一扯起来,就仿佛我们对他们很重视,很当回事,就仿佛他们倒成了两个人物似的。提这样问题的人,一定是想着要把我们这些思想纯洁的人们引导到一条邪路上去。他们怀着一种阴险的意图,张开了罗网,等待猎物的投入。实在,我们没有什么故事。”他们这样说过之后就你推我,我推你,挤着眼,一哄而散,将来人孤零零地撇下——这是一些稳重老成的百姓,这样的百姓是非常可靠的。对于这样博大而慈爱的百姓,我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他们将自己心灵上的创伤,看得如此淡然,对于今后的前途,又是如此充满信心,永远的谦虚,永远的脚踏实地。他们相互间谈论起过去,就好像全都是光明,全部是美好的记忆。谁都清楚,他们的这种掩饰恰好是由于他们遭受过重大的、灾难性的打击。当时的情况历历在目,人人都有一把辛酸泪。现在事情过去了,他们坚强的禀性不容他们斤斤计较,儿女情长。前面的道路十分漫长,布满了不测的风云,只有振作起精神,英勇地走下去,此外别无选择。无可否认,从前那桩轰轰烈烈的怪事至今在他们心目中抹着一道阴影,每当独处沉思,往日的疑虑屈辱与受愚弄的感觉,还有悔恨、自责的情绪,便如滔滔洪水,奔流而来,这是任何好处也没有的。他们每人都压抑着,压抑着,决计要把往事抛开,让情绪升华,轻装前进了。为了彻底遗忘,他们制定了一套刻板的作息时间表,以示态度之坚决。作息时间表将一天中每分每秒所干的事情都作了详细的规定,人人都得实行,并有专人加以监督,目的是以此来控制伤感情绪的自由泛滥,保证思想的健康发展。

关于那件倒霉的事件的开端,我们群众团体的档案里,如实地记录了五个人物的口述。这五个人的叙述生动活泼,各具特色,视角各不相同,每一个人的独到见解,都反对、驳斥着其他的人,让你看起来眼花缭乱,扑朔迷离。这也正好反映了我们民众心理的丰富性、独立性,他们可不是那种随风倒的人物,他们对某些人的随风倒异常反感,恨不得人人口诛笔伐,任何人都休想将自己的看法强加于他们。若要抱着和稀泥的态度去统一意见,必定一无所得,还要遭人讥笑。

头戴黑色小绒帽的孤寡老妪的口述

“只要一提起我亲爱的表哥,我就想到我那天夜里蹬掉毛毯的事。我的床上,你们知道,唯一有价值的便是这床粗毛毯。我的棉被盖了三十年,早就朽烂了。床单下垫的不过是一堆稻草。而毛毯,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那些金灿灿的短毛,阳光掉在上面就像要烧起来。四十年前,我的父亲将毛毯送给我的时候(当时英武的表哥也在场),说:‘这是一床纯毛毛毯。’我现在还想得出来他的声音,更想得出来表哥那种有魅力的微笑。(咽口水达十分钟,闭着眼一动不动,几乎忘了说下去,直到对方猛烈摇撼其肩头,才逐渐醒悟。)我怎么会蹬掉毛毯的呢?说来话长,当时已经是春天了,潮得很,也热得很,本来夜里盖了被子就不应该再盖毛毯的,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我那该死的侄儿身上。实际上,他根本不是我的什么侄儿。他从十二年前开始冒充我的侄儿,直到今天,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捏造,这真是一件怪事,那家伙是一个无根无底的流浪汉,没有父母的小瘪三,又是一个丧失了人性的伪君子,既偷又抢,喝人鲜血,腮帮子上常年吊着一个大肉瘤。不知出于一种什么误会(我诅咒放出这个流言的混蛋),很多人都认为应该让他来为我送烤火煤。我本人对这种不怀好意的说法是深恶痛绝的。如那小子果真有此一举,我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我虽年老体弱,对付这种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总之我绝不让他踏进我的家门,他想要乘虚而入,也还远远不到时候。我把住门守候了整整一冬,也就是说整整一冬,我没有生火(哪里顾得上!),屋里潮得厉害,心情可是舒畅的。春天来了,屋里就像下着毛毛细雨,我将毛毯盖在被子上,半夜热起来,就一脚蹬掉了。早上起来一看,毛毯掉在地上。这个时候,那件事发生了。当然进来的是我表哥,他帮我送煤来了。请注意,四十年后,他悄然而至,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来到了我的身旁。我脑子里一直有一种预兆:表哥要来了。在我与所谓侄儿展开斗争的时候,在那些寒冷彻骨的冬夜,就是这种信念支持着我没有垮下去。那个该死的喝人血的家伙,一直觊觎着我这床毛毯,他满以为我会在那个冬天丧命,真是情急难熬了呢。表哥真的来了,不但帮我送煤,还在屋当中站了七八分钟,两眼脉脉含情,和四十年前同样含蓄,同样深沉。他轻轻地说:‘真没想到……。’他说这句话时只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来。我却听得清清楚楚。我一听到这句话就老泪纵横,再也看不清他了。怎样的热血男子!何等的有情有义!他走了之后,我的腿一下子就变得有劲了,我‘咚咚咚’一口气走了十里路,甚至还跳了几跳,也不感到有一点儿疲劳,我觉得我还可以干那种风流艳事呢,是不是出现了返老还童的奇迹呢?(垂下头去,好像睡着了,五分钟后忽又抬起头来。)

“很久以来,我就一直隐隐地感到有种看不见的危险在威胁着表哥,这种感觉四十年前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今天,预料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表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童男子,我强调这一点就是想告诉大家,他是纯洁无瑕的,蒙在鼓里的,对于男女间的风情,他真是一窍不通,四十年的考验已足以证明他的品格。镜子女郎(她对X的蔑称)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死死咬住不放,将他拖下水,落得今天的下场的。我敢说他根本就没产生任何快感,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镜子女郎在他身上搞了什么把戏。在整个事件中,我是消极的观望者吗?或者竟像某些人估计的那样,我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吗?有谁知道我度过了一些什么样的可怕的岁月呢?自从镜子女郎停止了她的巫术,收起她的显微镜等等行头,与我那可怜的表哥私奔之后,等待我的只是夜复一夜的孤独,死寂,空泛,恐怖。我一下就老迈得提不动自己的双腿了,只得用可怜的眼光追随这两个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茫茫黑夜里。事情是怎样开端的呢?弄出这样一个悲惨结局的原因在哪里呢?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是由于一件极小的事,由于那车煤!我不该在那天叫煤厂工人送煤的,这件事我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我要不停地诅咒自己。刚好门口有这样一个斜坡,刚好那小子舍不得下苦力拖上坡来,又刚好表哥出于可敬的侠义心肠来帮忙。他一定是由于和我见面过于激动而昏了头,反正他就忘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身不由己地跟随送煤工走进了镜子女郎的小院子。他在门口跌了一跤,完全不省人事了。一直到傍晚他才出来,那时他的脸色可怕极了。等一下,我现在要回过头去讲讲关于那条毛毯的事,我丢了一个重大情节了。四十年前,毛毯是表哥亲手替我搂回去的,一街的妇女全都羡慕地伸长了脖子,看毛毯,也看我和表哥(因为某些事耽搁了没看到的人都遗憾得要命)。她们私下里认为我和表哥是天生的一对儿,所以那毛毯,几乎就和定情物差不多,它把我和表哥的心拴在一起了。别以为我会把什么X之流放在眼里,呸!我根本就忘了她。我今天到这里来,决不是来讲她的事的,我只是来讲一讲关于表哥和那床毛毯的关系。请问她是个什么东西?这地下钻出来的妖怪,我们干吗要去关心她的什么事?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现在有种风气,就是总把眼睛盯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只要谁剥光了衣服在大街上乱喊一通,或多找得几个汉子,她就可以成名啦!我们的人越来越没有定性,胡乱攀附,这真是一件出丑的事!表哥的陷入泥坑,都是由于在门口摔的那一跤,他是在一种人事不知的情形中堕落的,至今仍处在癫狂妄想的症状中,无法挣脱。难道我们反倒要落井下石,在这关键时刻给他一下致命的打击,或对正事不闻不问,跟着赶时髦的人瞎起哄,去研究毫不相干的人做下的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事,将奄奄待毙的他一脚踢开?我在这里说了这些话,已经都快累死了。毛毯与表哥的关系,这就是我今天讲话的主题。我没有将我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很好地表达出来,老是受到这样那样的干扰,那个不相干的题外的问题不断地来打扰我的思路,把我弄糊涂。我只有奋起最后一点精力执著于自己,才能稍稍排除外来的干扰,接近本质的东西。这种情形一闪即过,干扰复又重来,不断使我分心走神,一次比一次厉害,直到耗尽了我的精力,要表达的思想还是云雾一团。我的话完了,你们这些败类!“(她忽然倒地,四肢抽搐,约摸二十分钟后苏醒,气愤愤地出了门。)

跛足女郎的口述

“不要相信什么镜子的事,那种事根本就是虚构的,诸位,全是装佯的,是转移注意力的花招。你们在某一天走进一个人的家里,看见桌上摆满了大小镜子,那人在煞有介事地打手势,你们就如一锅开水哗哗地嚷起来,说天下出奇事啦!某人的特异功能大显威力啦!假如我将真相揭示给你们,你们又要嚷嚷啦。你们最大的弱点就是轻信,爱冲动。所有的议论都与事情本身毫无关系,那真相,永远是埋在深而又深的底里。我们议论起来,就好像我们心明眼亮似的,而这一点是极其可疑的,你们看到的,远远不是本质的东西,只是一种假象,一种人为的游戏。

“我就来说一说所谓的那天下午的开端吧。那是一个风云诡变的下午,空气里隐隐地潜伏着某种杀机,草木皆兵,每一点细微的响动都可以使人惊跳起来,你坐在窗口,窗帘会冷不防地被什么东西掀起来,一副羊头骷髅出现在你眼前。我沿着一条没有尽头的灰色围墙走了两个来小时,终于到达那个操纵者的家里。她背对我坐着,正在嘻嘻地傻笑。我凑近一看,她正在用一把生锈的匕首戳一个蚂蚁窝。她戳了又戳,还用脚去用力擂,惊慌失措的蚂蚁四处逃窜。‘你的丈夫,有一点问题,人人都在传说。’我拍拍她的背脊,尽量作出随便的样子。‘嘘!瞎说!’她眯着眼打量了我一眼,‘所有的事,都在按预定的计划执行。’说完之后她就强迫地拽紧我,将我带到她那间黑洞洞的小屋子里,叫我坐在一张破旧的铁床上,然后她搬来个巨大的木箱,打开来叫我瞧里面的东西。那里面是许多大大小小的男人的袜套,约摸有一百来双,一层一层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从他生出来到现在,每一双都保存在这里面,这是我的一个秘密,他本人并不知道。’她热心地指点给我看,‘瞧这一双,破了一个洞的,是他8岁时穿的,脚趾甲留得太长戳破了,一想起就觉得好笑。他能走到哪里去呢?你要不要我开灯?不,还是不开,一开灯那些地蚕全活动起来了,我们的蔬菜将遭殃。这个箱子一年到头锁得紧紧的,我一点也不在乎。他能走到哪里去呢?’她又重复了一句,耸了耸肩头。借着从小窗口透进的一道光,我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面貌。她原来是一个13岁左右的小女孩,赤着脚,头发上扎二个蝴蝶结,像蚂蚱一样在屋里跳来跳去。使我感到愤慨的是她一点也不尊重我,只是一味地将她那些玩具(一条没织完的彩色披巾,一副玻璃珠项链,一张动画片,一只泥塑小狗等)放到我面前来展览,她想用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来肯定自己,建立某种信心,她甚至狂妄得很呢!想想看,就连这么一个可怜虫,也在拼命地要出人头地,而终于爬到了她男人头上,掌握了他,导演了这一出戏,这可是你们这些僵化的脑瓜子没有料到的!

“Q这个人物有几个疑点:一,这个Q,在我们五香街的女性中间,就熟悉得如同自家人一般。据我观察,你和人谈话,只要涉及他(哪怕不涉及他,只要在谈话中可以联想到他),便无人不神情专注,有滋有味,穷根问底,人人都似乎对他怀着一腔暧昧的柔情蜜意,无处直截了当地倾诉,只好忸怩作态,过分地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面孔来,私下里却每分每秒将那妇人的情思寄托在他的身上,悲悲戚戚,绵绵不断。他是怎么会获得这种与他本人不相称的身价的呢?有谁细细地打量了他的身体各部位,或得过了他的甜头,才确定了他的魅力所在吗?(当然没有!)推测起来,恐怕原因还在他与X的关系这件事上,或者正确地说,在关于这种关系的遐想上。打个比方,柑桔本来无人问津,现在研究出柑桔可以防癌,于是人人去抢购,搞得市价飞涨,这种防癌心理与我们的遐想是一回事。假如有一天,我们终于搞清了我们的遐想是一种主观上的错误,我们终于发现,在长长的围墙尽头的小黑屋里,是坐着一个阴森森的怪物,手握一把生锈的匕首,正在弯下腰咬牙切齿地清数箱子里的袜套,屋子外面,爬满了胖胖的、丑陋的地蚕,她才是一切,Q只不过是个牵了线的木偶,那么Q的身价将发生何等的变化,必定可想而知了。我们总要在遐想里生存,那时人人面带娇羞,目光流连顾盼,一举一动透着幼稚劲,若有象征性的男人身影从窗前闪过,各人就在心里暗喜,兴奋地小声低语:‘Q是何等的英俊,魁梧,而又多情啊!’之所以执意要将那影子看成Q,只不过是因为遐想出他与X的某种迷人的‘关系’。越是无诗意,不值一提的古怪行径,我们越要赋予它丰富美丽的诗意,魔幻的色彩,将其装饰起来,作为我们赖以存活的精神粮食,这便是我们大家的劣根性所在。我们设想出Q与X的迷人关系之后,又将自己摆到X的位置上加以衡量,昏昏然地想着自己的种种长处,惊叹着自己是何等的高出于X,假若自己与Q进入那种境界是何等的销魂,Q竟没有看上自己而被X勾了去是多么大的错误。我们就这样左想右想,搞得自己萎靡不振,完全丧失了对自身价值的最后一点自信,像一条狗一样嗅来嗅去,追踪于某人身后,全不知我们追踪的那位大英雄,只是一个被坐在黑屋子里的怪女人操纵的木偶。二,这个Q,各人都在私下里将他设想为一个年轻、勇猛、强壮的汉子,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不但英勇,而且多情,说起情话来就如下毛毛雨,软绵绵,暖人心。我们认定世上除了他,再无更理想的进攻目标了。大家都在家中自言自语,焦急踱步,夜不成寐,辗转不安,天蒙蒙亮就爬起来,一个个都跑进公共厕所里蹲下,睡意蒙昽地相互倾诉那种莫名的情思。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又妄加对比,认为家里的丈夫确实要不得了,轻狂地自高自大起来,好像自己一下就成了贵妇人,丈夫碰都不能碰了,若要与她亲热,则迫使其苦苦哀求,直到下跪,即算发慈悲应允,也是冷若冰霜,面带鄙夷。如果我道出事实来,大家都会惘然若失。不是某人看见他那天下午在X女士门口的空地上摔了一大跤(还摔得不省人事)吗?你们认真思索过了吗?一个好端端的汉子,走在一块平地上,是不可能摔得人事不知的。我当然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管你们是认为我出于妒忌也好,胡编乱造、打击别人、抬高自己也好,我还是要坚持真理,决不屈服。我要告诉你们在那个风云诡变的下午,他正是以你们意想不到的面目出现在我的窗前:他拄着双拐……。我们彼此对视了足有二十三分钟之久,直到他的拐杖支持不住沉重的身躯,才不无遗憾地转身离开,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他认出了同类。三,这个Q,我们都断定他感兴趣的只是X一个人,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我从Q那天下午的行为看起来,他并不是直奔X家中去的,首先,他在我的窗前停留了意味深长的二十三分钟,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只要我对你们这伙人还抱有一丁点希望,我都不至于采取那种消极的态度,放鸟出笼,任凭事态自由发展的。你们太使我绝望了,我早就心如死灰,对采取行动感到一种厌恶了。我认为他的目标绝不限于X一个人(所谓吊死在一棵树上),只要我们大家变得不那么乖张一点,敢于敞开心扉一点,他是完全有可能对你们各位发生兴趣的,说到底他绝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大英雄,他和你们家里的丈夫并无两样,一点也高不到哪里去。你们听凭自己的鲁莽和草率,一吆喝就将他推倒在X身上,现在又来后悔,无端地生出种种浪漫情调来,还给自己造成偶像,天天顶礼膜拜,把所有的可能性全丧失尽了。这正是我预料中的情形,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灰心丧气,认定任何积极的努力全是白费。本来,Q第一个发生兴趣的女性是我,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掌握他于手心,作一个‘引进’工作的,这样,你们也就不至于如此的孤独寂寞,一天到晚毫无指望地想入非非,感情脆弱,对人生悲观失望了。总之机会全跑掉了,因为什么?因为愚蠢!因为懒惰!你们睡在床上哼哼叽叽地白日作梦,即使天要塌下来了,你们还在惦记着某种不存在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为了永世不醒,还跑过去将窗帘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却又故意敞开,眼珠死死盯紧门口,心里召唤着,召唤着,很衷情似的,如果这当儿丈夫回来,就撒起泼来,将他轰了出去,怒斥:‘搅坏了我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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