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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索德里尼说,"它使我更欢喜了些。你把它改得有生气了。"
"于是,米开朗琪罗走下台架,暗暗地好笑。"据瓦萨里记载。瓦萨里(Vasari,1511—1574),意大利画家、建筑师和作家,以研究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美术史为最出名。
在这件作品中,我们似乎便可看到幽默的轻蔑。这是在休止期间的一种騷动的力。它充满着轻蔑与悲哀。在美术馆的陰沉的墙下,它会感到闷塞。它需要大自然中的空气,如米开朗琪罗所说的一般,它应当"直接受到陽光"。这个像在他的工作室内时,一个雕塑家想使外面的光线更适宜于这件作品,米开朗琪罗和他说:"不必你辛苦,重要的是直接受到陽光。"
一五○四年正月二十五日,艺术委员会(其中的委员有菲利比诺·利比、波提切利、佩鲁吉诺与莱奥纳多·达·芬奇等)讨论安置这座巨像的地方。依了米开朗琪罗的请求,人们决定把它立在"诸侯宫郾的前面。委员会讨论此事的会议录还保存着。迄一八七三年为止,《大卫》留在当时米开朗琪罗所指定的地位,在诸侯宫邸前面。以后,人们把它移到翡冷翠美术学士院的一个特别的园亭中,因为那时代这像已被风雨侵蚀到令人担忧的程度。翡冷翠艺术协会同时提议作一个白石的摹本放在诸侯宫邸前的原位上。利比(FillippinoLippi-,1457—1504),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翡冷翠派画家;佩鲁吉诺(Perugino,1450—1523),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拉斐尔之师。搬运的工程交托大寺的建筑家们去办理。五月十四日傍晚,人们把《大卫》从临时廊棚下移出来。晚上,市民向巨像投石,要击破它,当局不得不加以严密的保护。巨像慢慢地移动,系得挺直,高处又把它微微吊起,免得在移转时要抵住泥土。从大教堂广场搬到老宫前面一共费了四天光陰。五月十八日正午,终于到达了指定的场所。夜间防护的工作仍未稍懈。可是虽然那么周密,某个晚上群众的石子终于投中了《大卫》。这一段记载,完全根据当时的历史,详见皮耶特罗·迪·马可·帕伦蒂著《翡冷翠史》。
这便是人家往往认为值得我们作为模范的翡冷翠民族。大卫的圣洁的倮体使翡冷翠人大感局促。一五四五年,人们指责《最后之审判》中的猥亵(因为其中全是倮体的人物)时,写信给他道:"仿效翡冷翠人的谦恭吧,把他们身体上可羞的部分用金叶遮掩起来。"
一五○四年,翡冷翠的诸侯把米开朗琪罗和莱奥纳多·达·芬奇放在敌对的立场上。
两人原不相契。他们都是孤独的,在这一点上,他们应该互相接近了。但他们觉得离开一般的人群固然很远,他们两人却离得更远。两人中更孤独的是莱奥纳多。他那时是五十二岁,长米开朗琪罗二十岁。从三十岁起,他离开了翡冷翠,那里的狂乱与热情使他不耐;他的天性是细腻精密的,微微有些胆怯,他的清明宁静与带着怀疑色彩的智慧,和翡冷翠人的性格都是不相投契的。这享乐主义者,这绝对自由绝对孤独的人,对于他的乡土、宗教、全世界,都极淡漠,他只有在一般思想自由的君主旁边才感到舒服。一四九九年,他的保护人卢多维克·勒·莫雷下台了,他不得不离别米兰。一五○二年,他投效于切萨尔·博尔吉亚幕下;一五○三年,这位亲王在政治上失势了,他又不得不回到翡冷翠。在此,他的讥讽的微笑正和陰沉狂热的米开朗琪罗相遇,而他正激怒他。米开朗琪罗,整个地投入他的热情与信仰之中的人,痛恨他的热情与信仰的一切敌人,而他尤其痛恨毫无热情毫无信仰的人。莱奥纳多愈伟大,米开朗琪罗对他愈怀着敌意;他亦绝不放过表示敌意的机会。
"莱奥纳多面貌生得非常秀美,举止温文尔雅。有一天他和一个朋友在翡冷翠街上闲步;穿着一件玫瑰红的外衣,一直垂到膝盖;修剪得很美观的鬈曲的长须在胸前飘荡。在圣三一寺旁,几个中产者在谈话,他们辩论着但丁的一段诗。他们招呼莱奥纳多,请他替他们辨明其中的意义。这时候米开朗琪罗在旁走过。莱奥纳多说:'米开朗琪罗会解释你们所说的那段诗。'米开朗琪罗以为是有意嘲弄他,冷酷地答道:'你自己解释吧,你这曾做过一座铜马的模塑这是隐指莱奥纳多没有完成的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大公的雕像却不会铸成铜马,而你居然不觉羞耻地就此中止了的人!'——说完,他旋转身走了。莱奥纳多站着,脸红了。米开朗琪罗还以为未足,满怀着要中伤他的念头,喊道:'而那些混账的米兰人竟会相信你做得了这样的工作!'"一个同时代人的记录。
是这样的两个人,行政长官索德里尼竟把他们安置在一件共同的作品上:即诸侯宫邸中会议厅的装饰画。这是文艺复兴两股最伟大的力的奇特的争斗。一五○四年五月,莱奥纳多开始他的《安吉亚里之战》的图稿。这战役是翡冷翠人打败米兰人的一仗。这个题目是故意使莱奥纳多难堪的,因为他在米兰有那么多的朋友与保护人。一五○四年八月,米开朗琪罗受命制作那《卡希纳之战》。亦名《比萨之役》。全个翡冷翠为了他们分成两派。——但是时间把一切都平等了。两件作品全都消灭了。米开朗琪罗的图稿于一五○五年画到壁上,到了一五一二年梅迪契卷土重来时的暴乱中便毁掉了。这件作品只有从零星的摹本中可以窥一斑。至于莱奥纳多的一幅,莱奥纳多自己已经把它毁灭了。他为求技巧完美起见,试用一种油膏,但不能持久;那幅画后来因他灰心而丢弃,到一五五○年时已不存在了。米开朗琪罗这时代(一五○一——一五○五)的作品,尚有《圣母》、《小耶稣》二座浮雕,现存伦敦皇家美术院和翡冷翠巴尔杰洛博物馆;——《布鲁日圣母》,一五○六年时被佛兰芒商人购去;——还有现存乌菲齐博物馆的《圣家庭》那幅大水胶画,是米氏最经意最美之作。他的清教徒式的严肃,他的英雄的调子,和莱奥纳多的懒散肉感的艺术极端相反。
一五○五年三月,米开朗琪罗被教皇尤利乌斯二世召赴罗马。从此便开始了他生涯中的英雄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