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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走出门的时候,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问自己,操,你的拳头呢?是呀,他的拳头都快攥出血了!……可是,仅仅是一句话,就把他给“吊”起来了。一个矜持的人,不经意间,说出了那么一句高贵的话,还能回头么?——罢了。其实,他最想说的,是三个炸字:狗男女!站在院子里,他一拳打在了墙上,很疼!
抬起头来,他突然发现:城市的灯光是一份一份的;窗户是一份一份的。可他的那一份,没有了。
虽说是三月了,这心一凉,满街的灯就寒了。为了这一天,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在部队,他已干到了副团职,他是做过将军梦的呀!可是,为了她,他还是转了。本来是想带给她一个惊喜的,本来是想兑现一份男人的承诺……当兵十二年,结婚九年,她不是一天天在盼他转业么?在电话里她哭了多少次?然而,真到了转业的时候,他居然无家可归。
当然,他的父母还在,虽然离休了,也都是老资格的国家干部,有着四室一厅的住房……可是,这种时候,他不能回去。回去怎么说?
很久没丈量过城市了。曾记得,从农业路往北,原来还是一片麦田……现在到处都是楼。街宽了,路在延伸,远处的霓虹灯跳荡着一闪一闪的迷离。数过了三条街的路灯之后,他才发现,灯才是城市的灵魂。灯很好,灯光把来来往往的行人照出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温情,一种不明身份的亲切。当你与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它映出的是人的轮廓,却掩饰了尴尬的心情。是啊,如果没有灯,城就是死的,是被钢筋水泥固化了的、一格一格的囚房。可那是囚房么?如果是的话,这会儿,他是多少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囚房啊!
正走着,突然又有个人悄没声地凑过来,小声说:“先生,住店么?”
任秋风心里一热,默默地说:“兄弟呀,我到家了。”
可是,那人袖着手,却鸭鸭地靠过来,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可以打炮。打炮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说:“步兵。打什么炮?”
那人怔了一下,脖子一缩,扭头就跑,像兔子一样,倏尔就不见了。他却仍旧愣愣地站着,嘴里嘟嘟嚷嚷地说:“——莫名其妙。”在部队那些年,虽然也上过军校……可他不懂,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