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传十七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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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在极端怆痛的一页中,他自问:"那么,列夫·托尔斯泰,你是否依照你所宣扬的主义而生活?"
他痛苦地答道:
"我羞愧欲死,我是罪人,我应当被人蔑视。……可是,请把我过去的生活和现在的比一比罢。你可以看到我在寻求依了上帝的律令而生活的方法。我没有做到我应做的千分之一,我为此而惶愧,但我的没有做到并非因为我不愿而是因为我不能……指斥我罢,可不要指斥我所遵循的道路。如果我认识引领到我家里去的道路而我如醉人一般踉踉跄跄地走着,这便可说是我所取的路是坏路吗?不是请你指点我另一条路,就是请支持我去遵循真理的路,而我已完全准备受你支持了。可不要冷落我,不要把我的破灭引为乐事,不要高兴地喊:'瞧啊!他说他要走到家里,而他堕入泥洼中去了!'不,不要幸灾乐祸,但请助我,支持我!?离他的死更近的时候,他又重复着说:
"我不是一个圣者,我从来不自命为这样的人物。我是一个任人驱使的人,有时候不完全说出他所思想他所感觉着的东西;并非因为他不愿,而是因为他不能,因为他时常要夸大或彷徨。在我的行为中,这更糟了。我是一个完全怯弱的人,具有恶习,愿侍奉真理之神,但永远在颠蹶,如果人们把我当作一个不会有何错误的人,那么,我的每项错误皆将显得是谎言或虚伪。但若人们视我为一个弱者,那么,我的本来面目可以完全显露,这是一个可怜的生物,但是真诚的,他一直要而且诚心诚意地愿成为一个好人,上帝的一个忠仆。"
这样的,他为良心的责备所苦,为他的更坚毅的但缺少人间性的信徒们的无声的埋怨所抨击,为了他的怯弱,他的踟蹰不决而痛心,老是在家族之爱与上帝之爱间徘徊,——直到一天,一时间的绝望,或是他临死前的狂热的旋风,迫他离开了家,在路上,一面彷徨,一面奔逃,去叩一所修院的门,随后又重新启程,终于在途中病倒了,在一个无名的小城中一病不起。一九一○年十月二十八日的清晨五时许,托尔斯泰突然离开了亚斯纳亚·波利亚纳。他由马科维茨基医生陪随着;他的女儿亚历山德拉,为切尔特科夫称为"他的亲切的合作者"的,知道他动身的秘密。当日晚六时,他到达奥普塔修院,俄国最著名的修院之一,他以前曾经到过好几次。他在此宿了一晚,翌晨,他写了一篇论死刑的长文。在十月二十九日晚上,他到他的姊妹玛亚丽出家的沙莫尔金诺修院。他和她一同晚餐,他告诉她他欲在奥普塔修院中度他的余年,"可以做任何低下的工作,惟一的条件是人家不强迫他到教堂里去"。他留宿在沙莫尔金诺,翌日清晨,他在邻近的村落中散步了一回,他又想在那里租一个住处,下午再去看他的姊妹。五时,他的女儿亚历山德拉不凑巧地赶来了。无疑的,她是来通知他说他走后,人家已开始在寻访他了:他们在夜里立刻动身。托尔斯泰,亚历山德拉,马科维茨基向着克谢尔斯克车站出发,也许是要从此走入南方各省,再到巴尔干,布尔加列,塞尔别各地的斯拉夫民族居留地。途中,托尔斯泰在阿斯塔波沃站上病倒了,不得不在那里卧床休养。他便在那里去世了。——关于他最后几天的情景,在《托尔斯泰的出走与去世》(柏林,一九二五年版)中可以找到最完全的记载,作者勒内·普埃勒普-米勒与弗里德里希·埃克施泰因搜集托尔斯泰的夫人,女儿,医生,及在场的友人的记载,和zheng府秘密文件中的记载。这最后一部分,一九一七年时被苏维埃zheng府发现,暴露了当时不少的陰谋,zheng府与教会包围着垂死的老人,想逼十他取消他以前对于教会的攻击而表示翻悔。zheng府,尤其是俄皇个人,极力威逼十神圣宗教会议要他办到这件事。但结果是完全失败。这批文件亦证明了zheng府的烦虑。列下省总督,奥博连斯基亲王,莫斯科宪兵总监洛夫将军间的警务通讯,对于在阿斯塔波沃发生的事故每小时都有报告,下了最严重的命令守护车站。使护丧的人完全与外间隔绝。这是因为最高的当局深恐托氏之死会引起俄罗斯政治大示威运动之故——托尔斯泰与世长辞的那所屋子周围,拥满了警察,间谍,新闻记者,与电影摄影师,窥伺着托尔斯泰伯爵夫人对于垂死者所表示的爱情、痛苦与忏悔。在他弥留的床上,他哭泣着,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幸的人们;而在嚎啕的哭声中说:"大地上千百万的生灵在受苦;你们为何大家都在这里只照顾一个列夫·托尔斯泰?"
于是,"解脱"来了——这是一九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清晨六时余,——"解脱",他所称为"死,该祝福的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