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与痛疼 (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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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今夜地表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草上凝着冰凉的露珠。天上星星却比平时亮一些,弯月退到了远方。四周的喧嚣时远时近,巷口偶尔传过一声尖利的鸣笛。这座城市仍在奔腾和燃烧,时近午夜,城市的潮水却进入了新一轮的涌动……走出纪及的小屋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我一个人沿着窄窄的街巷往前,走得燥热,就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背上。
一出窄巷,四周喧声一下围拢过来。我绕过一段马路,拐入一条稍稍静寂一点的土路。一连多少天都在这条路上往返,它的一端通向纪及,另一端通往橡树路的吕擎。走在这条路上,心头常常响起一个陌生而低沉的男声:那是淳于云嘉惟一的儿子,是他的声声诉说。这声音落在了心界,慢慢沉入底层——这会儿随着夜潮的涌动又一次泛上来。我在想他的话,想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在这里,在这座走入寒冷的城郭,我们是谁?我们究竟为何而来又缘何而去?是的,这仅仅是我们的生活,且无法回避。我们景仰那个至今居住在老林场里的人,他害怕遗忘。我们真的有理由在默默无边的时光中去寻找和印证,因为一切都不会劳而无功。我们在当代和历史的滔滔汇流之中,触摸隐秘,寻找一种情怀和血脉。它的意义就像生存一样清晰。今夜,虚无主义的深刻性丝毫也消解不了火热的激情。因为我们的全部理由就建立在生存本身。
我并不畏惧隐晦而曲折的历史,尽管我们要时常自问:如果将目光推远,那离我们千里万里、处于不同时空和境地的人,又将怎样看待苍茫城郭和无尽的纠缠?还有,这些息而复起、去而又来的人际纠斗和风雨波澜,在渺渺人生中一定会变得轻如鸿毛吗?很久很久之后,当生活在另一个维度里的人试图从文字和图片中寻觅今天的细节,看到的会是什么?他们会觉得无奈或有趣吗?
有人对这一切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而我们此刻、现在,却不敢游移。因为没有时间了。我们还是要抓住眼前这一刻的真实。这是我们一代人的命运。
时过境迁,人们对往昔开始淡漠——流血的故事,激动了整整一个时代的故事……浓浓的血色已被时光稀释,一切都会变化——然而即便如此,我们身边仍旧活着顽固的记忆者,他们不曾遗忘——既然如此,我们又将怎样选择今天的生活?这是逼到眼前的惟一的问题。
仰望星空,今夜我特别怀念淳于云嘉和靳扬。那场大雷雨,那个美丽的回眸……
我往前走着,突然觉得有什么在挡路——抬起头,马上看到了一个人。由于离得很近,我甚至发现了这个人在笑,是冷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很快认出对方:这不是狸子吗?我随即明白过来,这时条件反射似的,两只拳头立刻胀疼起来。这会儿,我看到他瘦瘦的脸上没有剃净的几根胡须在动,像老鼠。他眯眯眼,仰起脸说:
“你差点撞上我。”
我借着微弱的光线瞥了瞥,暗中把身体的重心放到右腿上,这样就可以猛然一撞。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话音刚落把身子一侧——可还没等他的拐肘架起来,我就往前一冲,发胀的拳头猛一下击中了他的下颏。他的头往旁一甩,接着弯腰。他吐了一口,把头往上一拱扑过来。我的拳头狠击他的肋下、额角,有一拳甚至击在了他的鼻子下边一点。我相信这一拳把他丑陋的厚唇打裂了。我听见他一边嘶叫,一边转头疯喊,在身侧摸索什么——我看见了搁在一旁的高压电棒,就迅速抢到了手里。我想让他好好消受一下那件宝贝,可惜一时不知道怎么使用。“妈呀,啊呀,来呀……”他还是喊叫。我将电棒最后在他头上狠抡几下,接着又用脚踏扁、用一块石头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