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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月光照耀下来,两头老牛在等待我俩回牛栏,我们却怕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忧伤,连回家也不敢……
那一段一年左右的时光,全是黑暗。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把它全部埋葬,如果不把它埋葬,那只能把我埋葬,埋葬我自己,我没有勇气,埋葬这段时光,暂且能让我活着走下去。
所以,在新婚的前夜,我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乡,那是遵照父母的旨意,见一见家族里的叔伯兄弟,给他们带去我即将结婚的消息。其实,一封信能解决的问题,他们却非要我回去,说这样才有诚意。他们心中的小九九,我心知肚明,无非是我衣着光鲜,有一份令人艳羡的职业,吃上了国家的公粮,在城市里混得人模狗样,有学识,有涵养,脱去了镢头把子的粗活蛮干,体面又端庄。
然而,我心中的小九九,他们怎能拆得穿?
我和野香之间的故事,就是我骨头内的伤。他们要我回去,就是要拆开十二年前装上的钢板,再来两刀,把骨肉割得遍体鳞伤。
其实,我要埋葬的,不仅是那一年受伤的时光,而是那一年之后的,所有与她有关的时光,这个南风乡,所有与野香有关的时光。
“我美,我美——吗?”野香颤抖着的声音把我从短暂的记忆中惊醒。
野香的泪水,滴落在我的后脑勺,由野香变凉,由凉变冷,由冷成冰。每一滴,都像美帝国主义的原子弹,那个倔强的“小男孩”,从后脑爬向脊椎,由脊椎钻入心房,然后,紧紧一缩,瞬间爆炸,炸得我每一根神经,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颤抖,像弹棉花的那根紧绷的绳子,它弹飞了所有的飞絮,我抖干了我的血,抖散了我的肉,只剩下干巴巴的纤维的残存,像嚼得没有一丝甜味的甘蔗的渣。
然而,我却在她泪水的轰炸下轻松了。我闭上了眼睛,尽情地享受野香热泪的荡涤,我感觉所有的肮脏,开始溶化,滴落,包括对她的愧疚,包括背上积年累月,无人清理的污垢。
我感觉就像一只咬破了一丢丢缚茧的蚕,震动着刚从蛹壳内钻出的脆弱的翅膀,茧外的天光,诱惑着我,我就要破茧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