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魔法师与徒弟:自然科学流派 (第9/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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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争议根本无关宏旨。因为科学家都知道,科学研究,决非无边无垠,完全自由。不说别的,单就研究本身,必须依赖有限资金的提供,便可明白。因此,问题并不在于是否应该有人告诉科学家什么可做,或什么不可做;却在提出限制及方向者,究竟属谁,并依据何种标准提出。其实对多数科学家来说,他们所在的研究单位,往往是由公共资金直接或间接支付,因此其监管大权,是在政府手中。但是不论政府多么真诚地致力于自由研究的价值,它的取舍标准,自然与普朗克、卢瑟福或爱因斯坦所认定的不同。
政府取舍的标准,依据先天的定义,不在“纯”研究本身的先后次序——尤其在这种研究所费不赀时——更何况全球大景气结束之后,甚至连最富有的国家,其收入也不再持续攀升,领先于它们的支出,人人都得开始做预算了。而其标准,不是也不能是“应用”研究的先后次序——尽管其中雇用了多数的科学家们。因为总的来说,这一类研究并非以“拓展知识”为动机(虽然有可能附带达到);它们的目标,乃是为了实用目的的需要寻求解答——比如为癌症或艾滋病找出某种治疗方法。在这里,研究人员追求的课题,并不一定是他们本人感兴趣的课题,可是却具有社会功能或经济效益——至少,也是那些项下有钱的研究科目(虽然私下里他们也许希望,这些工作可以带他们回到基本研究的本行上去)。在这种情况之下,如再空喊高调,主张人天生就需要“满足我们的好奇心、探索心、实验心”(Lewis Thomas in Baltimore,p.44),因此若对研究加以限制,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云云;或夸夸其谈,认为知识大山的高峰,一定得去攀登,不为别的——借用典型登山迷的话——“就因为山在那里”,这实在只是玩弄虚夸的辞令了。
事实的真相,在于“科学”之海(所谓科学,多数人是指“硬性”的自然科学)实在太浩瀚了,它的力量实在太大。它的功能,实在不能为社会及它的出钱人所缺少,因此实在不能任由它去自行设法,自行其是。科学所处状况的二律背反在于20世纪的科技大发电厂,以及因它而生的经济成就规模,愈来愈倚靠那相对而言人数甚少的科学家们。可是在后者心里,因其活动而产生的巨大后果,却属于次要考虑,有时甚至近乎微不足道。对他们来说,人类能够登月,或能将一场巴西足球大赛的图像,发射到人造卫星,再传往远在德国杜塞尔多夫(Düsseldorf)的屏幕上供人观赏,实在无足兴奋,远不及下面这项发现有趣:在寻找传播干扰现象的解答之余,意外验明,确有某些天体背影杂音存在,因此证实了某项有关宇宙起源的理论。然而,正如古希腊著名数学家阿基米德(Archimedes)一般,科学家们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一个不能了解,也不在乎他们的作为的世界;这种现象的形成,他们其实有份。科学家大声疾呼要有研究自由,却正如为其城叙拉古(Syracuse)设计兵器御敌的阿基米德的抗议呼声一般,对侵略者的兵丁毫无意义——这些敌兵,对他的呼声不顾(“看在老天的分上,别把我的几何图给搞坏了。”),径自将他杀死,——他的心意,固然可以理解,可是却不见得切合实际。
唯一能够保护他们的,只有他们手中那把钥匙,那把可以开启变动天地的巨大能力的金钥匙。因为这股力量的施展,似乎越来越得靠着这一小群令外人费解却拥有其特殊恩赐的精英,并且得让他们尽情发挥才成——跟一般人相比,他们对外在权力财富的兴趣较低(不过到了20世纪的后期也改观了),但是依然不减其令人费解之处。但凡在20世纪之中不曾如此行动的国家,都因此懊悔不已。于是所有国家,不遗余力,都大力支持科学发展。因为不像艺术及大多数人文活动,没有如此维护支持,科学研究势必无法有效进行,虽然它一方面也尽量避免外来的干涉。可是政府,对终极性的真理没有兴趣(除了那些基于意识或宗教立国者外),它们关心的对象,只是工具性、手段性的真理。它们之所以也乐于资助“纯”研究的项目(即那些眼前无用的研究),充其量只是因为有一天,这些研究可以产生某些有用的东西。或者,是为了维系国家名誉。因为即使在今天,追求诺贝尔奖的重要性,毕竟依然优先于奥运会奖牌,是一项甚为世人所重的荣衔吧。因此,这才是今日科学研究和理论的胜利构造所赖以确立的基础。也唯有靠着它们,20世纪,才将于后世被人缅怀为一个人类创造了进步的世纪,而不只是一片人类悲剧的时代啊!
[1] 当时苏联的科学家人数比欧洲更多(约有150万人)。
[2] 有3名诺贝尔奖得主,均得于1947年之后。
[3] 麦卡锡白色恐怖时期,美国也一度有过人才外流。此外苏联集团(匈牙利于1956年,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于1968年,苏联于80年代),也不时偶有大批政治叛逃事件。民主德国的人才,也有固定流向联邦德国的现象。
[4] 图灵于1954年自戕身亡,起因是被判定有同性恋的行为。在当时,同性恋仍被视为罪行,是一种可以用医药及心理疗法治疗的病态。图灵因无法忍受强制加诸他的治疗而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不过,与其说他是60年代之前视同性恋为犯罪的英国社会的受害者,不如说他被自己的无知所害。他的性爱癖好本身,不论是住校求学期间,还是国王学院、剑桥,以及战时生活在布莱切利(BletchIey)密码破译部门那一群有名的奇人怪士之中,其实并不曾为他招来麻烦。总之,战后在他前往曼彻斯特之前,他的生活方式,在他生活的小圈子里始终安然无事。只有像他这种不知世事,不清楚多数人生活所在的真实世界为何之人,才会糊涂到跑去向警察告状,抱怨他一位(暂时)男友抢占了他的公寓。警方才有机会一举两得,同时逮到两名不法之徒。
[5] 现在大概可以看得很清楚。当时纳粹德国之所以造不出原子弹,并非因为德国科学家不知道如何去造,或不曾尝试去造(勉强程度不一),却是由于德国的战争机器,不愿意或不能够投入必要的资源。他们放弃了这项计划,改制成本效益似乎较为集中、回报也较快的火箭。
[6] 就这方面而言,理论与实际差距之大,实在惊人。因为实际上并不怕冒相当风险的人们(如坐在行驶于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内,或搭乘着纽约地铁),却因为阿司匹林在极少情况下可能有副作用而坚决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