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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属于最后的日子。我们也一直在计数着时间。
我们徘徊了好几里路,总是走到那些我们自幼就最喜欢的小路上去,总是谈起从前的时光。只有尼克劳斯一个人无忧无虑的,我们另外两个人都无法抛开沮丧和忧伤。我们对待尼克劳斯的语调都温柔亲切得出奇,一心期盼他能注意到这一点,并获得满足和快乐;我们始终对他恭敬有加,在微不足道的小节上也谦让有礼,不断地说着“等等,这件事让我去为你做吧”,这叫他很开心。我给了他七个鱼钩,倾我所有,叫他把它们全拿走;塞皮给了他一把新刀,和一个红黄彩色的鸣响陀螺,以补偿以前对他进行过的巧妙的诈骗——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或许此时尼克劳斯已经不再记得这件事了。这些事情打动了他,他不能相信我们竟然如此爱他;他为此的骄傲和对此的感激使我们心如刀绞,我们根本不值得感激。当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他容光焕发,说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快乐的一天。
我和塞皮回家是同路,塞皮说:“我们一直珍惜他,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现在我们就要失去他了。”
第二天,以及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跟尼克劳斯一起度过消闲的时间,还包括我们跟他从工作和其他必须履行的事情上挤缩出来的时间,这样做的代价是我们三个人都受到尖利的斥责和惩罚的恐吓。每天早上,我和塞皮都从惊悸中醒来,说,日子又往前移了一步,“只剩下十天了。”“只剩下九天了。”“只剩下八天了。”“只剩下七天了。”日子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紧迫。尼克劳斯总是开心而快乐,而看到我们难以开心快乐还总是感到费解。他绞尽脑汁想找出法子叫我们快活起来,但是那只是一种伪装的快活;他看出,我们根本就无心欢乐。我们发出的欢笑需要冲破某种障碍,因为勉强而变味,变成一声叹息。他一心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好帮助我们摆脱麻烦,或通过跟我们一起分担而减轻我们的麻烦。于是我们不得不撒很多的谎,去欺骗他,叫他感到满足而平静下来。
可所有的事情当中最令人痛苦的,是尼克劳斯总是在制订计划,这些计划基本都超过了十三号!无论那计划要在何时发生,都叫我们的精神饱受折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倾注于想找出办法帮我们克服沮丧,叫我们快乐起来;最后,当他只有三天活日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好办法,并为此兴高采烈起来:叫上一群男孩和女孩到树林里嬉戏和跳舞,就在我们第一次遇到撒旦的地方,这个计划被安排在十四号。这是极其糟糕的,因为那一天将是他的葬礼。我们不敢提出反对,这样只会遭来对“为什么”的询问。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又无法回答。他要我们帮助他邀请客人,我们照办了——一个人是不能拒绝为一个将死的朋友做事的。但是实际上那很可怕,因为我们其实是在邀请他们参加他的葬礼。
这真是可怕的十一天;然而,回溯一下从今天到那时的一生的时光,对我来说那还是一段值得感谢的时光,美丽的时光。结果,它们成为我和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死者亲密相处的日子,就我所知没有比这更亲密更宝贵的友情了。我们紧紧地抓住每一个时辰,每一分钟,计数着它们被一点点耗费,带着被掠夺的疼痛眼见时间的流逝,就好像一个守财奴眼见他一分一分积攒的钱财被一个强盗抢夺走,而又无力阻止。
当最后一个夜晚来临时,我们在外面逗留了很久;这主要是塞皮和我造成的过错;我们不能忍心跟尼克劳斯分别,所以当我们把他送回他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倾听着;结果我们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的父亲果然给了他惩罚,我们听见了他的尖叫声。但是我们只听了一会儿,然后就急忙离开了,为我们所引起的事端而充满懊悔。也为那个父亲感到遗憾,我们的想法是:“假如他知道——假如他知道!”
到了那一天早上,尼克劳斯没有到约定的地点来跟我们会面,于是我们去了他家,看看事情怎么样了。他的母亲说:
“他的父亲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再也无法容忍他这种东游西逛。有一半时候,当我们需要尼可时,都无法找到他;这就说明他出去跟你们俩闲逛去了。他的父亲昨晚给了他一顿鞭子。以前这样做总叫我伤心,有很多次我都劝阻了他,解救了尼可,但是这一次他恳求我也是徒劳了,因为我自己也失去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