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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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并不土气。她的父亲老马尔科姆·里德爵士曾经是著名的皇家艺术学会会员,母亲则在拉斐尔前派【6】艺术盛行时期是修养甚高的费边社【7】成员。从小在艺术家和有教养的社会主义者中间耳濡目染,康斯坦丝和姐姐希尔达可以说是受着反传统的美学观念影响长大成人的。一方面她们被家长带着去过巴黎、佛罗伦萨和罗马接受艺术熏陶;另一方面,她们还被带去海牙和柏林参加社会主义者大会,会上发言的人们言谈文明,举止大度。
这姐妹俩从小就对艺术和思想政治之类的东西毫无隔膜,那是她们天生于斯的环境。她们既有见多识广大气的一面,又有狭隘乡土的一面。在她们身上,大气与乡土气相得益彰的艺术观与纯洁的社会理想是并行不悖的。
15岁上她们曾被送到德国德累斯顿去学音乐等科目。那段日子很是愉快。她们在当地学生中间毫无拘束地生活,同男人们争论哲学、社会学和艺术问题,在这方面她们和男人一样优秀,而因为她们是女子,则显得比男人还强。她们与强壮的男生结伴,背着吉他到森林中去远足,唱起人称“候鸟”的徒步旅行者之歌,她们感到了自由。自由!那是个多么伟大的字眼儿。在旷野里,在晨曦中的林地间,和那些身强力壮、歌喉动听的男孩子们在一起,为所欲为,畅所欲言。最重要的是能畅所欲言,能充满激情地交谈。而爱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伴奏曲。
希尔达和康斯坦丝在18岁初涉爱河。那些和她们放谈、高歌、在林间自由自在徒步旅行的男孩子们自然想跟她们建立爱的关系。姐妹俩起初对此有疑虑,可是既然这些东西都畅谈过了,就应该是不可或缺的。而那些男子又是那么低声下气地渴求她们,女孩子们为什么不能表现得像个女王,将自己当作礼物赠与他们呢?
她们就这样将自己当作礼物赠与了和自己争论最透彻、最亲密无间的青年。那些争论和讨论是最举足轻重的事,而做爱之类不过是某种向原始的回归,有点扫兴。事后反倒对那男孩子不那么爱了,还有点厌恶,似乎是他侵犯了自己的隐私和内在的自由。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全部尊严和生命意义在于获得一种绝对完美、全然高贵的自由。一个女子的生命还能意味着别的什么呢?其意义就在于摆脱那种古已有之的肮脏的交媾和支配—服从的关系。
无论人们怎样对此动情,性这东西终归是古已有之的肮脏的交媾和支配—服从的关系。歌颂它的诗人多是男性。女人一直明白有什么东西比这更美好,更高尚。而现今她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女人最美丽纯洁的自由绝对比任何性爱更美好。唯一遗憾的是在这个问题的认识上男人比女人落后许多,他们在性事上固执如犬。
因此女人不得不让步。男人就像孩子一样贪婪,他要什么,女人就得给他什么,否则他可能会像个孩子一样气急败坏,愤然而去,从而毁掉一段美好的姻缘。女人尽可以屈从于男人,但她内在自由的自我却不会屈从。这一点并没有被歌颂性爱的诗人和说教者充分注意。女人可以接受一个男人,同时却并不放弃自我。她当然可以在接受一个男人的同时并不受男人的支配。相反,她可以利用性这东西来支配男人。在性交过程中,她只须收紧自己,听任他尽情到终了而自家并不进入高潮。然后她可以延长交媾达到高潮,把他仅仅当成一个工具。
大战爆发,两姐妹赶回国,此时她们都有了爱的经验。除非和哪个青年特别谈得来,她们才恋爱。和某个聪明绝顶的小伙子热烈地放谈,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一连数月,这样的谈话给她们带来的震动是惊人的、强烈的、难以置信的,这种感受如果不是亲历,她们是不会懂的。“汝将有可与之交心的男子!”这来自天堂的许诺并不曾耳闻,可在她们不知不觉中竟然成真了。
这些生动、触动灵魂的心交会唤起亲昵的感情,如果此时性交不可避免,就随它去。这标志着一章的结束。这本身就令人激动:它唤起体内奇妙的震颤,那是自我意志最后不由自主的抽搐,就如同最后一个激动人心的字眼,特别像一行星标号,既表示一个段落的结束,又表示一个主题的间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