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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家豪华饭店三楼淮扬春菜馆的一个包间里,一张直径三米的大圆桌上,摆着十几种精美菜肴。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红色天鹅绒背景上镶嵌着镀金的龙凤呈祥图案。围着这张大圆桌,摆放着十二把靠背椅,但只有兰老大一个人坐在那里。他双手托着下巴,目光忧郁而伤感。桌子上的山珍海味,有的还在发散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有的已经凉透了。一个白衣堂倌,在一个穿红色西装套裙的领班小姐带领下,进入包间。堂倌托着一个镀金的大盘子,大盘子里有一个小盘子,小盘子里有一块挂着金黄色芡汁的食品,散发着奇异的香气。领班小姐从大盘子中把小盘子端下来,放在兰老大的面前,轻声曼语地说:兰先生,这是黑龙江里的名贵鳇鱼鼻子里那块脆骨,俗称龙骨,在封建社会里,这块龙骨,是给皇帝吃的。做这道菜,相当麻烦,要用白醋发三天三夜,再用山鸡汁炖一天一夜。这块龙骨,是我们老板亲自动手烹调的,请先生趁热品尝。兰老大淡淡地说:分成两份,打包,送凤凰山飞云别墅,一包给拿破仑,一包给费雯丽。领班小姐吃惊地扬起细长的眉毛,但不敢多言。兰老大站起来,说,煮一碗阳春面,送到我的房间。
我被老兰任命为洗肉车间主任,在一个黄道吉日走马上任。
我进厂后提出的第一条建议就是把屠狗车间和宰羊车间合并,腾出一个作为注水车间。也就是说,不管什么畜生,都要先在注水车间过一遍,才能进入屠宰车间宰杀。老兰对我的这条建议只考虑了一分钟,便把眼睛一瞪,黄色的眼珠子金光灿灿,果断地说:
"好!"
我在一张白纸上,用一管红蓝铅笔点点画画,描绘着我心中的注水车间蓝图。老兰对我的设计没提一点批评意见,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大声说:
"放手干!"
父亲对我的设计提出了很多意见,他甚至说我是胡闹。但我知道他的心中对我也是很佩服的。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反过来也可以说"知父莫如子",我对父亲心中的想法了如指掌。当他看到我站在车间里,对着那些过去的个体屠宰户、现在的肉联厂工人们有板有眼地发号施令时,他心中虽然有些想法,但基本上还是暗暗得意的。一个人可以嫉妒任何人,但他一般不会嫉妒自己的儿子。我的父亲对我的表现感到不快,不是因为我抢了他的戏,而是因为我的少年老成让他感到不安。因为在我们那个地方,有一种看法,认为过分聪明的孩子,是没有长命的。我表现得越聪明,他就越宝贵我、越对我寄予希望;而我越聪明,根据那个古老的看法,早夭的可能性就越大。我的父亲就陷入了这样一个怪圈。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发明了活畜注水法,按照自己的设想改造了一个车间,而且还指挥着二十多个工人,进行着卓有成效的生产,确实很像个奇迹。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我,我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他妈的,那时候我是多么棒啊!
大和尚,我马上就让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么棒。我只要描述一下我们的注水车间和我在注水车间的工作情况,你就会知道我有多么棒。
我们的工厂戒备森严。我们既要提防那些同行来刺探情报,更要提防那些心怀鬼胎的记者来偷拍车间的情况。当然,我们对外的说法是,防止坏人来往肉里下毒。尽管我发明的注水方法决定了我们不是往肉里注水,而是给牲畜"洗肉",但无论什么事情到了那些望风捕影的记者们笔下,都会被他们渲染得面目全非。关于记者,我还会提到,那是我的回忆中的一个精彩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