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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见杨家女每进来取茶碗出去,善卿叫他:“喊秀宝拿戒指来,倪要去哉。”杨家女每摸不着头脑,胡乱应下去喊秀宝。秀宝回房见善卿面色不善,忙道:“我原搭耐装好仔。”善卿道:“我来装末哉。”一手接过戒指去。秀宝不敢招惹,只拉朴斋过一边,密密说了好些话。及善卿装好首饰包,说声:“倪去罢。”转身便走,朴斋慌的紧紧跟随出来。秀宝也不曾留,却约下朴斋道:“耐晚歇要来个囗。”直叮嘱至楼梯边而别。
善卿出至街上,却问朴斋道:“耐阿搭俚去买戒指?”朴斋道:“隔两日再看哉囗。”善卿冷笑道:“隔两日再看个闲话,故是原要搭俚去买个哉。耐个意思阿是为仔秀宝搭用脱仔两钱舍勿得,想多用点拨俚末望俚来搭耐要好?我搭耐老实说仔罢,要秀宝来搭耐要好勿会个哉,耐趁早死仔一条心。耐就拿仔戒指去,秀宝只当耐是铲头,阿会要好嗄!”
朴斋一路领会忖度。至宝善街口,将要分手,善卿复站住说道:“耐就上海场花搭两个朋友,也刻刻要留心。像庄荔甫本来算勿得啥朋友,就是张小村、吴松桥,算是自家场花人,好像靠得住哉,到仔上海倒也难说。先要耐自家有主意,俚哚随便说啥闲话,耐少听点也好点。”朴斋也不敢下一语。善卿还唠叨几句,自往张蕙贞处送首饰去了。
赵朴斋别过洪善卿,茫然不知所之。心想:善卿如此相劝,倒不好开口向他借贷;若要在上海白相,须得想个法子敷衍过去。当此无聊之际,不如去寻吴松桥谈谈,或者碰着什么机会也末可知。遂叫把东洋车坐了,径往黄浦滩拉来。远远望见白墙上“义大洋行”四个大字,朴斋叫车夫就墙下停车,开发了车钱。只见洋行门首正在上货,挑夫络绎不绝。有一个绵囗马褂、戴着眼镜的,像是管帐先生,站在门旁向黄浦呆望,旁边一个挑夫拄着扁担与他说话。朴斋上前拱手,问:“吴松桥阿来里?”那先生也不回答,只嗤的一笑,仰着脸竟置不理。朴斋不好意思,正要走开。倒是那挑夫用手指道:“耐要寻人末去问帐房里。该搭栈房,陆里有啥人嗄?”
朴斋照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然一片矮墙,门口挂一块黑漆金字小招牌。一进了门,乃是一座极高大四方的外国房子。朴斋想这所在不好瞎闯的,徘徊瞻望,不敢声唤。恰好几个挑夫拖了扁担往里飞跑,直跑进旁边一扇小门。朴斋跟至门前,那门也有一块小招牌,写着“义大洋行帐房”六个字,下面又画一只手,伸一个指头望门里指着。朴斋大着胆进去,踅到帐房里。只见两行都是高柜台,约有二三十人在那里忙碌碌的不得空隙。朴斋拣个年轻学生,说明来意。那学生把朴斋打量一回,随手把壁间绳头抽了两抽,即有个打杂的应声而至。学生叫:“去喊小吴来,说有人来里寻。”
打杂的去后,朴斋掩在一傍,等了个不耐烦,方才见吴松桥穿着本色洋绒短衫衤夸,把身子扎缚得紧紧的,十分即溜,赶忙奔至帐房里;一见朴斋,怔了一怔,随说:“倪楼浪去坐歇罢。”乃领朴斋穿过帐房,转两个湾,从一乘楼梯上去。松桥叫脚步放轻些。蹭到楼上,推开一扇屏门,只见窄窄一个外国房子,倒像是截断弄堂一般,满地下横七竖八堆着许多钢铁玻璃器具,只靠窗有一只半桌,一只皮机子。
朴斋问:“阿曾碰着歇小村?”松桥忙摇摇手,叫他不要说话,又悄悄嘱道:“耐坐歇,等我完结仔事体,一淘北头去。”朴斋点头坐下。松桥掩上门匆匆去了。
这门外常有外国人出进往来,履声“橐橐”,吓得朴斋在内屏息危坐,捏着一把汗。
一会儿,松桥推门进来,手中拿两个空的洋瓶撩在地下,嘱朴斋:“再等歇,完结快哉。”仍匆匆掩门而去。
足有一个时辰,松桥才来了,已另换一身绵囗马褂,时路行头,连镶鞋小帽并崭然一新,口中连说:“对勿住。”一手让朴斋先行,一手拽门上锁,同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