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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瑾十岁那年,设计院给他们家分配了一套带小院子的平房。一个星期天,他们一家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院子里长着两株年轻的杨树,乱草有半人深。开始的时候,六瑾并不喜欢他们的新家,因为蚊子很多,夜里又总有奇怪的动物的叫声。天一黑她就缩在房间里不敢出去,隔着玻璃窗,她看见有一些可疑的黑影在乱草中穿行,有点像狐,又有点像鸟。她听见父亲和母亲在隔壁房里轻轻地走动,谈论着什么。她觉得他俩对新家十分满意,他们似乎盼望这件事盼望了好久。
胡闪非常能干,只花了两个休息日就将院子收拾好了。除了草,弄出了几块花圃,靠墙栽了藤类植物。蚊子立刻就少了,虽然仍有怪鸟在夜里发出叫声,但已经远没有那么恐怖了。六瑾慌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她开始考察自己的新家了。院子很大,后院那里居然有一口古井。六瑾伸长脖子朝着井口看下去,全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听人说,井里的水是不能饮用的。她是在大门边的红砖墙上看见壁虎的。壁虎看上去那么寂寞,仿佛已经活了一千年。六瑾用手指去触它,它却一动不动。有一刻,六瑾怀疑它已经死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它开始爬动了,很缓慢,从墙上爬到地上,然后爬进屋里去了。到了房里,它又上了墙,一直爬到靠天花板的角上,停在那里。六瑾觉得它毫不关心周围环境的变动,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
“六瑾六瑾,你还不做作业啊?”
母亲在窗外对她说话。六瑾想,妈妈的脸变形了,又短又宽,有点像一把茶炊,一定是光线搞的鬼。六瑾一边做功课一边注意那只鸟,那会是什么鸟呢?听叫声不是猫头鹰,更不是乌鸦。它就在前面那棵杨树上,也许是同一只,也许不是。唉唉,她多么想弄清这种事啊。六瑾觉得母亲一点都不多愁善感,她是那种意志坚定的女性,她总是按照自己的某种奇怪原则行事。从前住在三层顶楼上时,她从不对某种大鸟在天窗上弄出的声音大惊小怪,现在她仍是这样,她似乎认为生活中的怪现象全是稀松平常的。六瑾虽年幼,却早觉察到了这一点,她很佩服母亲这个方面的能耐。
虽然草已经被除掉了,院子里还是有动物的黑影穿行。六瑾从窗帘的缝里窥视着那只寂寞的小动物,一颗心在小胸膛里“咚咚”地跳着。她想,它到哪里去睡觉呢?如果不睡觉,是不是从这家院子走到那家院子,最后走到大马路上去了呢?也许它一边走还一边可以睡觉?六瑾想着这些事,觉得后颈窝那里凉气森森,就仿佛后面有一个恶鬼拿着一把刀,要从上面砍下来一样。她收拾好作业本,将书包挂到衣架上。这时她听到院门响了一下,她揭开窗帘一看,是父亲,父亲弯着腰,沿着篱笆找什么东西。后来他似乎找到了,一只手高高地举起一个东西,喊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母亲在她房里的窗口那里高声问道。
“是壁虎啊。它又溜出来了,它应该呆在里面嘛。”
六瑾认为父亲的想法真古怪。再想想,又觉得有道理,这个家本来就是属于壁虎的嘛,是他们一家人侵占了它的家。门又响了一下,是父亲进屋了,他一定将壁虎放到房里了。六瑾走到客厅里去,客厅里没开灯,她叫了几声“爹爹”,没人答应。再看父母的卧房里,也是黑黑的。她觉得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睡了,刚才还在说话嘛。出于好奇她推开了父母卧房的门,就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母亲躺在藤靠椅上,歪着头,好像已经睡着了。
“妈妈!”六瑾喊道。
“咦?你没睡?想什么呢?”年思沙哑着嗓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