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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辆电车驶过的声音吵醒了费利克斯。他睁开双眼,看着电车开过,头顶的电线擦出亮蓝色的火花。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们睡眼惺忪地坐在车窗旁,有的吸烟,有的打哈欠,有的赶去清扫街道,有的赶去市场搬运,有的赶去铺修马路。
明亮的太阳低垂在空中,而费利克斯却身处滑铁卢大桥的阴影下。他躺在人行道上,头靠着墙,身上裹着报纸。他的一侧睡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老妇人,长着一张醉汉似的大红脸。她先前看上去很胖,但此时费利克斯看清了,在她裙边和脚上那双男式靴子之间露出了几英寸的腿,那两条腿肮脏而苍白,瘦得像柴火棍。他这才意识到她看起来肥胖,是由于她身上穿了好几层衣服。费利克斯很喜欢她:昨天晚上她教他用粗俗不堪的英语字眼描述各个身体部位,把其他流浪者逗得乐不可支。费利克斯跟着她重复这些词,在场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睡在他另一侧的是个红头发的苏格兰男孩:对他来说,露宿街头就像是在探险。他身材精瘦,性格倔强而乐观。费利克斯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发现过了一晚他脸上并没有冒出胡茬来——看来他年纪还很小。不知冬季到来时他会怎样呢?
大约三十个流浪者沿着人行道躺成一排,每个人都头顶墙壁、脚朝马路,身上或盖着外衣、或披着麻袋、或裹着报纸。费利克斯是第一个开始动弹的人。他不禁纳闷,不知这些人当中是否有人在昨天夜里被冻死了。
他站起身。在冰冷的街道上睡了一夜之后,他感到浑身疼痛。他从桥下走到有阳光的地方。今天,他要与夏洛特见面。但不论看样子还是闻气味,他现在无疑是个流浪汉。他考虑了一下是否应该在泰晤士河里洗个澡,但是河里的水看起来比他身上还要脏。于是他便去找公共澡堂。
他在河的南岸找到了一家,门上的告示写着九点钟开始营业。费利克斯想,这便是典型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府:他们设立公共澡堂以便工人洗漱,然而澡堂只在所有人都上班的时候开放。而他们肯定还要抱怨,他们慷慨地提供公共设施,群众却不加以利用。
他在滑铁卢车站附近找到了一个茶摊,在那里吃了早点。荷包蛋三明治看上去非常诱人,但是他买不起。他像往常一样吃了些面包,喝了茶,省下的钱则用来买报纸。
与那些游手好闲的流浪者共度了一夜,他觉得自己被他们染脏了。这种想法太讽刺了,他心想,因为在西伯利亚时,他为了取暖巴不得跟猪睡在一块儿。至于他现在为什么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想法,这并不难理解:他即将与女儿见面,而她必定清新整洁,散发着香水味,满身绸缎,戴着手套和帽子,说不定还撑着一顶遮阳伞。
他走进地铁站,买了一份《泰晤士报》,然后坐在澡堂门外的石凳上,一边看报纸一边等着澡堂开门。
报上的新闻犹如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