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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在诏狱之时……”周檀坐在她的身侧,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哑,似乎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三十二把手的师父,奉先帝之命,亲来审我——我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爱重之意溢于言表,想要逼他开口,便要拿我开刀。”
曲悠红着眼睛看他,怔然道:“当初我问你这些伤疤的来历,你推阻要夜里再说,终归是忘了。”
“我记得,只是不愿开口罢了,”周檀弯了弯唇角,却没有笑出来,“那时,狱卒得了令,不许真弄出人命,我那些同门师友,多是不堪受辱、寻机自尽的……死去之后秘不发丧,就那么堆在那里,等过上几日,一卷草席抬出去,只说是忧惧自尽——老师座下寒门子弟众多,没有汴都世家大族的体面,有些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尸体赤|裸地摆在西华门下,腐臭不堪,被野狗叼去也无人管……那时汴都风声鹤唳,你应当也听过一二。”
曲悠只听他简单言语,便觉得心惊肉跳,背后逐渐泛出些微冷的汗意来:“你所受之刑,怕不比他们轻……”
“自然,只有更重,”周檀面上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像是在述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为我掌刑的是前朝酷吏,最清正的文官在他手中也过不了一个来回,不是丢盔卸甲、尊严全无地求饶,便是摧毁心智、整日只想寻死。我那时年轻,心高气傲,不懂转圜,只觉得不过一死,有何可惧?”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忽地用力了一些,就算过去这么久,这些记忆,回想起来仍旧是痛苦不堪。
曲悠转过头去匆匆掩饰,却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们取了这么长、这么粗的黑色钉子,”周檀用手比了一下,思量着回忆道,“在我身上寻要紧处,生砸进去,说来亦是巧妙,不伤及白骨,却能叫人僵而不动,连抬起手指,都觉得四肢百骸痛彻心扉,委实可怖……我读过那么多书,却只有亲身体会才知一二,这世间的刑罚何其之多,非人所能想。”
曲悠本欲说话,周檀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是继续道:“当日你落入宋世琰手中,我旧病复发,像废物一样缠绵病榻,清醒的时候极少,每日闭上眼睛都做旧梦,冷汗浸透整个床褥,如坠冰窟……无人之时,我勉力下榻,却连门都走不出去,爬到窗前,听见叮当的声音……后来朝辞告诉我,原是他们在为我打棺材。”
当初在临安,他居然病到了这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