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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感激,妈。”她带笑说,“我说过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现在说是空口说白话,可是我会把钱都还你的。”
“我知道你爸爸伤了你的心,可是你知道我不一样。从你小时候,我就跟你讲道理。”
不!琵琶想大喊,气愤于露像个点头之交,自认为极了解你。爸爸没伤过我的心,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易经》第一二一至一二二页
这是一个多时不见母亲的女儿,巴巴地转两趟公交车到浅水湾饭店的对话。何等扭曲的关系,父亲叫作“二叔”,母亲叫作“二婶”,比陌生人还紧张防备,时时记得还钱还情,永远看到母亲在整理行李。琵琶从父亲和继母的家领受到寄人篱下的羞辱,从母亲和她不断更换的男友感到另一种无靠。最后母亲告诉她当初被自己的母亲逼迫结婚,并暗示了她为何不能如此有所图报,母女间的信任决了堤。
琵琶不敢相信自己原先居然还想依靠她,在狂奔回宿舍之后,噩梦追逐,痛楚圈禁,一辈子都没有回过神来。在荣华表象下,她只像小猫小狗般地妆点着母亲应有的华美生活,还不如保母何干在厨房絮絮叨叨边弄吃的边骂乡下来的不成材儿子,让他睡在厨房地上住了个把月才赶他回去。母亲没有爱过她,母亲怪别人还来不及呢!
张爱玲在《造人》这篇散文里曾说:“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为人。”《易经》里琵琶是这么说的:“我们大多等到父母的形象濒于瓦解才真正了解他们。”这难堪的华袍长满了蚤子,张爱玲第一次近距离检视自己的生命伤痕,离开了她的上海和前半生后,在自己憧憬的西方世界自我监禁了四十年,与外在环境全然无涉,连与赖雅的婚姻也不能改变这事实。她聚精会神反复改写那没人想看的童年往事,在更换旅馆的不便里,在蚤子的困扰中,在絮絮叨叨问候宋淇和邝文美的琐碎里,直到生命的终结。“许久之前她就立誓要报仇,而且说到做到,即使是为了证明她会还清欠母亲的债”。
这是一个太悲的故事。繁华落尽,往事成烟,只留下一个活口来见证它曾经的存在。由于伤重,过早封闭了心灵的出路,张爱玲的创作生命实在萎谢得太快,像她自己形容的,如同看完早场电影出来,满街大太阳,忽忽若失。她的写作不仅速度缓慢,也算得上坎坷,六年写了二十余万字,再压在箱子底四十年,和《粉泪》pk tears这部英文小说一样无人问津,也几乎要白写了。
真实人生里,另有一桩更不堪的事,发生在弟弟张子静身上。
一九九五年孤居上海晚景凄凉的张子静,骤闻姊姊去世,呆坐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