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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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先生的老婆又快生了，这次是第四胎了，十月怀胎对女人来说都不容易，王大先生的老婆就更是怀的艰难了，她不但要忍受身体的各种不适，还要应付计生人员的围追堵截，从别人可以看出她怀孕的迹象开始，她就过起了游击队的生活，整天东躲西藏的，几胎生下来，她跟计生办的人斗智斗勇的本事也见长，听说她又怀上了，计生办的人就想上门劝她去做人流，可十次得有八次堵不着她，偶尔一次堵着了，最终还是她金蝉脱壳没劝成，就这样，王大先生的老婆硬是耗到了胎儿六七个月，已经不能打胎的时候，计生办的人也只得由着她生下来，一轮游击战她胜出，只是可怜了几个孩子，白天她在外躲藏，两个大点的女儿放在家里，三女儿才三岁，还离不开她，跟她一起出去东躲西藏的，懒惰的王大先生，在家饭都不做，两个孩子饿了，就啃点凉干粮，等晚上偷偷回来时，孩子都饿着肚子睡着了。邻居们有时提起话来，都难免摇头叹气，都说可怜了几个孩子。
春三月，东北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一天晚上，已经10点多了，王大先生紧扣马师傅家的大铁门，马师傅一家人都睡下了，听到大门响，又听到是王大先生的声音，一想这么晚叫门，肯定有什么急事，三姐披衣下地，打开房门问他什么事，王大先生急切的说“三姐，我来要点煤，王平她娘要生了，屋里有些冷，想生个炉子，暖和暖和”，三姐一听，忙说“行，你等会啊，我给你开大门，你自已到煤仓子里装”，说着，三姐又赶紧回屋穿好了衣服，把大门打开，王大先生自已提了个筐来，三姐说“你到煤仓子里装吧”，王大先生装煤的时候，三姐问“晚上才要生吗？接生的来没来？”，王大先生说“下午就开始折腾，接生的早就来了，就是一直不生”，三姐说“要不去把卫生院姜大夫找来吧，别再有什么危险”，王大先生说“等会看看再说”，王大先生装好了一筐煤，三姐说“你再多装点，等会烧水什么的都得用”。
王大先生走后，三姐想该过去看看，折腾一下午了，到底什么样了，三姐就是这样的热心肠，平常左邻右舍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她都是能帮就帮，刚睡着就被王大先生叫醒，她也不觉得困了，索性又多穿了件衣服，拿好手电去了王大先生家。
三姐一走进王大先生家，屋里冷飕飕的，王大先生在厨房里刚把炉子点着，三姐往里屋走，就听见王大先生老婆痛苦的呻吟声，王大先生老婆上身穿件小棉袄，下身光着躺在炕上，痛苦的挣扎着，嘴里喊着“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接生的蔡老太太，跪在炕上，在王大先生老婆身前忙活着，嘴里说着“露头了，露头了，忍着点，就快了！”，蔡老太太是镇上的赤脚医生，快六十岁的年龄了，婆家姓蔡，小镇上的人都称呼她蔡老太太，蔡老太太干了大半辈子接生的活，小镇上长大的娃娃有一半多都是蔡老太太接生的，早些年谁家的产妇临产了，一般都提前两天就把蔡婆婆接到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走时还要给个红包，送些东西给她，她的生意也是供不应求，蔡婆婆人也挺厚道，帮人接生一次，给多给少的也不计较，全凭人家心意，在小镇上挺受大家的尊重。近些年找蔡婆婆接生的人没那么多了，条件好的都去县里市里的医院去生，条件差些的临产时一般也都会在镇里卫生院租张床，蔡婆婆年级大了，体力也不行了，有人找她接生，她也多数都婉言谢绝了，怕到时有什么闪失，这次王大先生找她接生，她知道王大先生家里一直超生被罚，王大先生又懒，家里有些困难，是舍不得去医院的，一想王大先生的三个女儿也都是她接生的，不差这一个了，她就答应了。
王大先生老婆在炕上大呼小叫的呻吟，听得三姐心惊胆战，虽然她也生过两个了，但还是见不得这种场面，豆大的汗珠从王大先生老婆脸上滚下来，她大女儿王平坐在一旁，手里攥着块手巾，不时给她擦着汗，两个小的也都醒了，还搞不懂怎么回事，都坐起来，哭着喊娘，三姐到跟前，把两个小的重新放进被窝，小声叫她们不要害怕，蔡老太太脸上也是汗如雨下，三姐心里嘀咕“可快生下来吧，千万别出啥事”。
三姐在屋里待不住，看着折腾心慌慌的，就到厨房看看，王大先生正把一个破铁水壶坐在炉子上烧水，三姐说“小米鸡蛋什么的买没买？我给她先做点吧，折腾成这样，等会生完了，肯定饿”，王大先生说“我也不知道她自已准没准备”，说着就开始扒碗柜门，碗柜下层找到了半袋小米，鸡蛋篓子里还有不到十个鸡蛋，三姐点燃了柴火灶，用大锅熬了小米粥，开锅时又扔进了几个鸡蛋，突然想起来点什么，问王大先生“红糖没买吗？”，王大先生又四处扒了扒，说“好像没有”，三姐说“我家还有两包，我回家拿一包来”，说着就拿着手电回家了。按理，生孩子这种事，身边总得有个娘家人照应着，王大先生的老婆也是个苦命人，自已的娘死的早，她爹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一点都不待见她，她小时候得病还穿过刺，就更遭嫌弃，王大先生老婆还有一个亲哥哥和一个弟弟，最开始时还会帮助他们一下，但因为王大先生懒，有时嘴又臭，娘家亲兄弟有时规劝他几句，他就恨不得一句话把人家怼死在南墙上，过后又骂她老婆，时间长了，她老婆娘家人都不愿意跟他们来往了，娘家的嫂子和弟媳就更跟他们疏远，所以生孩子了，娘家都没一个人过来看看。
三姐回家找个包红糖，等她赶回来时，走到王大先生家门口，就听见了小孩的哭声，她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生下来了”，三姐一进屋见王大先生在厨房正扒着里屋门往里看，三姐说“生了”，王大先生有点激动的说“刚生”，三姐把一包红糖放在灶台上，直接进了屋又把门关上，留王大先生一个人在厨房巴望。蔡老太太靠着炕墙瘫坐着，气有点喘不匀乎，王大先生的老婆微睁着眼睛，安静的躺着，该也是耗尽了力气，见三姐进屋，蔡老太太强打着精神说“她三姐，你去弄水，我给洗洗”，三姐应声赶紧到厨房去用大盆装水，蔡老太太给孩子洗了洗，又包好，让王平抱着，又把王大先生老婆周围都清理干净，王大先生老婆已经沉沉睡去，蔡老太太帮她身下垫好，给她盖上了被子，一切都弄好，蔡老太太又在炕墙上仰靠了一会儿，三姐凑近小声问“姑娘小子啊？”，蔡老太太小声说“又是个姑娘”。三姐心一沉，心想这又白遭了一趟罪，以后的气也够受的。
折腾了大半宿，孩子生下来了，王大先生老婆也沉沉睡着了，蔡老太太坐在近前听了一会儿，王大先生老婆气息很匀，又看看身下，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了，就准备回家歇息了，她穿好衣服下了地，一走到厨房，就看见王大先生迫不及待的样子，蔡老太太说“她没啥事了，等会醒了，让她吃点，我得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这折腾的”，王大先生说“大娘，你等天亮再走吧，我送你回去”，蔡老太太说“不等天亮了，在这我休息不好，送啥送，就隔着两条街，没5分钟就到了”，王大先生从兜里掏出几块钱，想要递到蔡老太太手里，蔡老太太推开说“我不要了，这次万幸啊，刚才吓死我了，一辈子干这个没出过什么事，就怕临了整砸锅，这下大人孩子都挺好，这就比给我钱都强了，你留着，多给她买点啥，补补，这回遭老罪了”，王大先生硬要把钱往手里塞，蔡老太太抢下来给他塞兜里，王大先生嘴张了张，蔡老太太知道他最想问啥，抓住他的手说“全有啊，你听大娘说，姑娘挺好的，长大了都跟爹妈贴心，时代都不一样了，人都得想开，你得好好照顾她月子呀，别落下毛病”。王大先生如遭五雷轰顶，虽然蔡老太太一出屋没报喜信儿，又不肯收钱，他就预感不好，但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这下坐实了，他一下就懵了，过了一会儿，嘴里喃喃的说“咋能呢？听动静像啊”，蔡老太太叹了声气，转身朝门外走去。三姐从里屋出来，想让王大先生进屋看看孩子大人，没等说话，就见王大先生站立不稳的仰倒在厨房地上落着的两袋土豆上，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天棚，三姐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想把他拽起来，一边说道“你这是怎么了？”，王大先生突然猛的用手锤向脑袋说“这下又完了，怎么就是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