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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一</h2>
近来受阴郁天气的影响,我连写信的心情都没有。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患胸膜炎,到这边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得过。戒酒可能是一个原因。可是精神依然不健康。我说一件事,你可能会笑我。我去学校真的很麻烦。要坐电车。电车要花四十分钟。不知是不是心情消沉的缘故,我总是感觉坐在前面的人一直在看我的脸。我知道那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象。也就是说,起初我没注意,说起来其实是我在寻找那样的视线。眼神还要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就是我痛苦的根源。
而且对电车里的人虽然不算是有敌意,也是抱着一种如坐针毡的心情。这样一来就会变得对别人吹毛求疵。在学生中间流行的肥腿裤搭配上奇怪的扁扁的红鞋子等,都不适合我虚弱的身体,因此我才有了那样的坏毛病。如果是无意为之,我也不会生气。如果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甚至会抱有好感。然而怎么想都不是那么回事。我觉得那很俗套。
对女人的发型,我也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在借给你的《怪物》一书中,有这样一张画,你知道吗?是一个女妖怪的画。面部自不必说,就连后脑勺也是怪物,上面长着一张贪婪的嘴。还有,那散开的头发发梢变成触手的样子,从放在那里的盘子抓起点心送到那个嘴里。但是不知道那女人知不知道,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面向前方坐着。——我看到那张画时感到非常厌恶。近来女人们的发型让我想起了那个妖怪。她们的发髻长得很像那张嘴的样子。看完画之后的厌恶在看到女人们的发髻时就猛地更强烈了。
在意一件类似这样的小事非常无聊。然而尽管这样想,还是有无法逃避的事情,就是不开心的一种“形式”。越反省,无聊就变得越尴尬。有一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坐在我前面的妇人的衣服终究还是引起了我的反感,甚至憎恶。我想给她致命一击,并且在头脑中寻找可以显而易见地羞辱她的话语。不一会儿我成功地找到了。但那句话实在过分得很。不仅可以打击她,恐怕还会将厚颜无耻的她打入黑暗的不幸之中。当我找到那句话的时候,我想象了立即把那些话甩向对方的场面,可是这种场面对于我来说是做不到的。那个妇人,那句话。光是想到这两个对立就已经够残酷了。我生气的情绪慢慢地冷静下来。我想,评判女人的外形是不够男人的行为,必须要以更温和的心来看待。但是这种平和的心情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个人的幻想结束了。
当眼神再次掠过那个妇人的时候,我突然在她的丑陋中发现了一种恐怕凌驾于我之上的健康。有一个词叫作“粗鄙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一种不健康的感觉。有一种叫作小蓬草的杂草,与她的那种健康颇为相似。——我的幻想与之形成对比,慢慢地显露出了神经的脆弱。
对于恶俗抱有极强的反感是我长久以来的毛病,并且那总是我自己精神松弛时的症候。然而那是我第一次情绪变得悲痛。我知道是梅雨让我变弱了。
乘在电车中还有一个很困扰我的,是车的声音听起来像音乐(你也说过同样的事)。我曾经企图把那声音利用起来当成好听的音乐来听。从那时开始我就在不自觉中树立了一个使自己不开心的敌人。我一想到“做那个吧”,马上就可以从车的响声中和街道的响声中发现那曲目。但是在筋疲力尽的时候,却听起来不像正确的音高。——这倒也无妨。令我困扰的是那已经不是我可以随便停止下来的了,不止如此,还逐渐变成了我无法忍受的类型。就是那妇人刚才随之起舞的那首乐曲,有时令人发笑,有时故意恶俗。那听起来像是他们的凯歌——要说起来就是这样,总之非常令人不快。
在电车中忧郁时,我的脸肯定很丑。我觉得见过的人一定都会说不好。我在自己的忧郁之上还模糊地感受到了“恶”。我想避开那“恶”,但是却无法说出不坐电车这种话。如果毒和器皿都是预先被安排好的,那么就不用退缩。一个人的幻想就到此结束了。我必须要感受一下那片海。
某日我和年少的朋友一起坐电车。是这个四月份比我们晚一年来东京的朋友。朋友对于东京有些不满,并且总是说京都有多么多么好。我多少也曾有过相似的体验。而且那种刚来就表现出喜欢的人我也是不满。但是我无法对朋友的话表示认同。我说东京也有别样的好。可他更不高兴了,好像连这话都不能说。然后两个人都不作声了。那真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他还在京都的时候,电车的车窗交错的瞬间,心中想着“对面的第几号窗边上的女生下次会来和我聊生活?”并在心中牢记那车窗号,聆听神谕一般等待着电车交车——他说也有时会做那种事情,而我听了并没什么感觉。对于那种事情我也是有自己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