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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型商场里工作的那几年令卷椅类受益匪浅,这不是它的第一份工作,但对它来说显然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份能让它在年老时斜坐在躺椅上闭着眼回忆的工作,这把躺椅躺在露天阳台那儿,下午的光线并不强烈,层层叠叠的高楼尽头的手脚正向上漫步,栅栏外面的那条白色牧羊犬冲着它不停地叫,它觉得自己微热的身体在渐渐变冷。
刚进入那座商场时,它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它衣架上的衣服从不重样,它一拿到一笔钱就把它们花得精光,它用这些钱购置帽子、衣服、鞋子、化妆品、护肤品、帽子、鞋子、还有衣服和衣服,当它从这座商场离开后,它已经要为自己筹备四十岁的宴会了,通过这些用于辛勤工作的日子,它把自己改造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它彻头彻尾地重塑了它硕大脑袋里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它把从商场赚来的钱花掉,用来购置帽子、衣服、手机、鞋子、显卡、护肤品、微型易拉罐样式的化妆品、汽车、汽车轮胎、汽车轮胎的家属、被使用过的显卡、帽子、鞋子、手机、口香糖、帽子、电池有毛病的手机、还有它四十岁的礼物,在这之后,它把这一二十年来揣进腰包里的金币重又撒了出去,它破产了,不是因为它买了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它声泪俱下的诉求在真正铁石心肠的人面前毫无作用,你要怎么处理满地的气球和横幅?卷椅类的膝盖摆出来的角度像是被尺子量过,它和桌子上的壁画一样灰心丧气,就在刚才,它邀请来的客人们携带着宁静的笑容推开房间的门,门把手上有几块吃剩下的泡泡糖,粉色的,正在弥漫的。他们的一只手插在兜里,试图摸索行踪不定的漆黑星云,另一只手捏住餐巾,揩拭嘴角旁边的油渍和嘴唇上的污垢,从前,饭后让餐巾与嘴巴接触是件应当深思熟虑的事,人们以此来彰显较高的个人水准以及综合素质,能熟练地运用一条手帕其实值得赞美,根据犬科动物的脚印可知,这多半有助于预防疾病。不过现在几乎没有人使用这种过时的餐具,显然一次性用具更加干净卫生。等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包间,这儿的晚会当然就圆满结束了,这充满咝咝声的房间缚住了他们的手脚和舌头,他们走进过道后才让四肢伸展开来,就只是为了宣示他们的魅力,让我们搞清楚他们具备健全的输送体系。在最后一位客人即将离开这里时,卷椅类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门那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它和他,它琢磨着该怎么把这番话说出口,凭着它们之间的交情,他怎么也应该听听这番话,至少该安安静静地听完,不要打断它,它痛恨那些打断它发言的行径,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如此。它羞于在众人面前说出它浅浅地埋在半山腰的书信,除了替人写信之外,抵抹特还擅长撰写哀辞以及开幕辞,事实上,在湿淋淋的砖红色灯光里,他只能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草鞋为生,书信几乎已被不留情面地淘汰了,大多数人都能辨认出他们生活中时常使用的文字,一开始,他的租客强行霸占了他的房子,他原先的邻居们与这位新到的租客沆瀣一气,誓要把他从他的房子里赶出去,在他往日里未曾注意到的角落中,他们用飞碟型塑料盆装填饮用水,他们通过通讯软件联系,果决地抛弃了书信,抵抹特意识到他遭受了羞辱和打击,他赖以生存的景致让他难以消受,他失去了工作和住处,在被这群阴谋家赶出去之前,他依靠自己的意志步履蹒跚地挪到了大街上,路面上枯黄的落叶悉数被扫进了树木脚下的兽骨状轨道中,他看着透过围墙上的裂缝探出来的两个脑袋,记恨起了那些曾让他隔三岔五前去恭维的飞行积木。
尽管他因没有人乐意写信而丢掉了这份工作,但他还能东山再起,只是那栋被巧取豪夺的房子让他辗转反侧,无家可归的第一个晚上,他睡在一家宾馆的初级房间里,他们那儿的服务生不把它叫成初级房间,他们认为这种叫法没有教养,而且会极大地勾起住客的恼怒情绪,尽管宾馆里的服务生们用那套排练过许多遍的骗术来欺骗他,但抵抹特还是从他居住的房间里发现了端倪,可以预见的是,任何一位明智的住客都能从衣柜内侧的贴纸上得出他们想要的结论,抵抹特为他的发现洋洋自得,他当然明白这是为了弥补他心中的裂谷而诞生的不当念头,他丢掉了工作和住处,但终归还能从房间的衣柜上得到满足,他发现了别人难以发现的痕迹,这反衬出了他卓绝的智力,尽管他刚刚丢掉了他的房屋和工作,他孤身一人在现已与他无关的房门之外徘徊,但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和某些看不清人影的家伙绑在一起,他拉开上衣的拉链,躺了下去,准备入睡。
他在梦里考虑的全是关于日后处境的事,他得再找个足以谋生的工作,一份能顺应环境变化的工作,他如果要找出这样的工作并投入精力,那么适当的睡眠是必不可少的,在梦境的浅滩上,几只独眼的白鲸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杏黄色的寒风点燃了它们的肩膀,这些白鲸的足尖踩在一堆湿漉漉的纸板箱上,经受风吹日晒与碧波飞浪的削减之后,它们已丧失掉了原先稳固的形状,等抵抹特睁开眼睛时,他瞅见了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标语,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写着“初级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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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附近的桥洞人满为患,但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之前,他从未想过该去这样的住处度过余生,只是隐隐约约从电视里看到过相关的新闻,为了表明决心,他绝不下载能用于交流的应用,这种方式与他为伍,并温和巧妙地塑造着他,这种想法扎根于他的思想土壤里,黄褐色的土壤,象征绝对智慧的颜色,抵抹特认为他更改不掉这种规范了,在许多年之后,他的这种固执早已荡然无存,但仍旧无法接受这些应用的诱惑,这一习惯就是在这家旅馆呱呱落地的,服务生用他们训练有素的眼光挖掘出了抵抹特的窘困,他们想方设法把他驱赶出去,并不采取直白露骨的方法,更倾向于让他主动开口,更好的结果是连嘴巴也没动,一夜过去,这位住客默不作声地离开房间,之后再也不回来,谁也没再见过他,这在旅店里时有发生。
在他去寻找其他住处的路上,他的习惯帮了倒忙,他无法联系到什么帮手,只因为他排斥一切科技手段,差不多六年之后,他再次见到了卷椅类,这六年间他们从未联络过,过去,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幼儿园,在毕业典礼上,它们互相交换了名片,当时,我们很难在人们的口袋里检测到辣椒留下的气味,那时候的人们通常使用书信交流,他们在信中约好地方,那些地方往往有桌子,桌子上往往有花瓶,为了美化环境,那时候空气清新,人们的耳朵里总是有鲜活的蟑螂,它们的翅膀就和老旧的蒸汽飞机一样精巧,它们健壮的双腿和轮船的轮胎一样有力,为了骗取信任,在幼儿园里上学的抵抹特假装自己拥有一部手机,他把杜撰出来的电话号码写在他的名片上,并瞅准机会将这些名片分发给幼儿园里的每名学生,他担心这些虚有其表的懦夫不敢仔细打量他的名片,他为他们洗衣服洗头,打着帮忙的旗号骗取他们的信任,在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他递出去了许多名片,也收到了许多名片,其中就有卷椅类的那一张,等抵抹特回家后,他把这些名片堆在一起,看了又看,他的父亲马上要从这儿离开,他端坐在写字台前,认为父亲有可能折返,他坐了很长时间,之后还会找机会再在这儿坐上一会儿,抵抹特提心吊胆地打开家门,溜了出去,他找到一家小卖部,打算使用他们那台桌子上的红色电话,小卖部的老板欣然答应,他收下钱,把电话推给抵抹特,抵抹特抹了抹这台黑墨色的电话末端上的粉末,他举起酸黄色的听筒,把名片上的所有电话都打了一遍,没有一个号码是能打通的,他的同学全骗了他,不过他也骗了他们,看来这座幼儿园里没有任何人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他们富有个性的号码,抵抹特失望地离开了。
他幼年时期的记忆并不可靠,实际上,那些号码并非全无作用,或许是出于巧合,号码们并非全是空号,抵抹特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但电话另一头无人应答,他把这唯一的号码记录下来,五个月之后,他进入了一所新的学校,在新的班级里,他结识了一位新的同桌,这位同桌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
抵抹特是在她的抽屉里找到这部手机的,在他把脑袋伸进桌洞的日子里,教室外面的雕像枯萎了,随后,他的同桌径直走进教室,抵抹特向她借走了这部手机,他滑开手机按键上的盖子,旁若无人地输入他之前记下来的那段号码,这次仍旧没得到回应,但手机深处永不停歇且富有规律的声音激起了他等待的耐心,终于,另一头有人接起了电话,它没说话,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抵抹特用心听着,想从这一片松垮垮的沉默中听出什么颇有标志性的噪音,但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并且他隐隐能听到那座雕像传达给他的念头,这念头略显恶毒地告诉他,你永远不会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