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烧旺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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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女儿降生后，王大先生有点破罐破摔了，本来他还寄希望这胎会是个男孩，结果又破灭了，前三个生出来是女孩，他还能认为是风水的问题，可这第四个依然是女孩，他再也找不到原因了，因为风水已经彻底收拾过，他没事就想，也许自已命里无子吧，人也变得消沉了，以前他只是懒得出力气干活，但给人看风水、红白喜事的一些迷信事，他还是很积极的，一方面能赚点小钱，维持过日子的开销，一方面被人请去看了，都会客气一点，看完好吃好喝的招待一顿饭，吃饱喝足了回来，自家的粗茶淡饭他也不爱吃。可自从生了第四个女儿后，别人找他看风水、做红白事，他也不爱去了，有时他跟别人说“我连儿子都没有，还赚钱有个什么用”。
转眼王大先生后面生的女儿都会走了，快两岁了还没取正式的名字，就叫小四，因为是超生的，也没上户口，小四皮肤白白的，一双大眼睛毛茸茸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挺伶俐的，讨人喜欢。就是身体不太好，常有头疼脑热的，走路总是跌倒，刚开始时都以为她是刚学会走路不得要领的关系，可后来三岁多了，还是走两步就爱摔跟头，才想到可能是腿有点毛病，王大先生也不在意，她老婆哭嚎了两次，王大先生才同意拿点钱领孩子到镇卫生院去看看，卫生院里的老大夫看完了，说也没太大毛病，应该是缺钙，多买点钙片吃吧，平常注意吃东西再补充点钙质，小四生下来，王大先生都嫌多余，哪还舍得花钱买钙片吃，当天在大夫的坚持下，开了两瓶钙片，后来就再没买过，小四一直都像腿软的样子，走路爱摔倒，王大先生老婆心疼孩子，闲了就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少走路，邻居们有时见了，背地里议论说“多少都疼不够啊，都四个了，还这么心疼”。
冬天到了，天越来越冷，渐进隆冬了，一天晚上10点多了，睡得早的，都睡醒了一觉，突然听到好像有哭喊声，三姐醒了坐起来，发现自家的窗户都被映红了，赶紧起身到窗前，透过窗户往外看，窗玻璃上结了窗花，有点看不清楚，但也看到火光冲天，三姐赶紧叫醒马师傅，说道“前边有人失火了，你快起来！”，马师傅也坐起来，跟三姐两个人赶紧穿戴好，一同跑出门去，一到院子就看见是王大先生家房子着了火，王大先生家的院子跟马师傅家斜对着，中间隔了一条小马路，王大先生的老婆和几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哭喊着，红红的火苗已经蹿上了房顶，马师傅和三姐一起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周围邻居，三姐到跟前一看，王大先生的老婆和几个孩子身上都穿着单衣光着脚，抱着的小四还光着腚，应该都是从睡梦中惊醒，跑出来的，这零下二十度的天气，这样多待一会儿，都容易冻出毛病来，三姐一把接过王大先生老婆怀里的小四，裹在自已的大衣外套里，说道“快点上我家”，王大先生老婆不动地方，张着嘴嚎哭着喊“救火”，王平浑身筛糠似的拽着她娘喊救火，三姐拽了一把没拽动，就先带着地上的两个小的，抱着小四一路跑回家，进屋赶紧叫醒了自已的两个女儿，把王大先生的孩子都放子炕上，用被子盖好，让自已的两个女儿看好她们，又赶紧找了两双大棉鞋，把马师傅出车穿的军大衣和孩子的一件棉袄也一起拿着，又赶紧跑了出去。
马师傅冲进王大先生家，想要拿东西救火，站在外间屋门口一看，里间屋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火苗都蹿到了房顶上，这个冬天没怎么下雪，干燥的很，看样子救是救不住了，叫救火车什么也都来不及了，只能尽量往出抢东西，王大先生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些日常过日子必需的东西和生活物资了，马师傅把厨房地上落着的粮食和一些冬储菜赶紧往外抢。三姐二番跑回来，把军大衣和棉袄给王大先生老婆和孩子披在身上，又让她们快穿上棉鞋，邻居们被喊醒，也都纷纷赶来，有的拿着工具，但到跟前一看，都知道救不住了，都帮着尽量往出抢东西，又赶上天不作美，有风，火借风势，王大先生家的三间房很快就烧落了架，大家合力只把一口腌酸菜的大缸和两口腌咸菜的小缸抢了出来，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啥的，两口装衣服杂物的大柜外面也都烧黑了，再有就是几袋子粮食和一些冬储菜。王大先生老婆咧着大嘴哭，说“咋不烧死我，他回来也得打死我，这可咋活啊？娘啊，你快来把我领走吧”，邻居们女的都落泪了，安慰着说“别上火了，人没事就行，大伙帮帮，有法活”，邻居们都纳闷怎么起的火，王大先生人又去了哪里，王大先生老婆哭着断断续续的说“他今天被镇上的人找去给亲属出黑去了，晚上不在家，屋里冷的坐不住，就想把炕烧得热点，我们娘几个在家早点睡，睡前多填了几把柴火在灶里，堵上灶门，我们就躺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热得难受，一睁开眼睛就发现炕席上往出蹿火了，等把孩子都喊醒，下了地，火就蹿到天棚了”，大伙一听都明白了，肯定是灶里一下烧多了，今晚风大，把炕油渍烧着了，起的火。小镇上冬天家家都睡火炕，火炕跟厨房的大灶是连在一起的，厨房的灶一生火，烟经火炕下面从烟道出去，火炕也就热了，冬天一般睡前都要在灶里烧点柴火，然后堵上灶门，这样火炕可以热一个晚上，人睡在上面很舒服，火炕经年日久的走烟，里面就都结了厚厚的炕油渍，就跟现在厨房用的油烟机里凝结的油渍一样，王大先生老婆在灶里填的柴太多了，晚上风大从外面烟囱吹进来，烧的太旺了，一下把炕里沉积多年的炕油渍点燃了，就跟火上浇油一样，越烧越旺，最后直接把炕鼓开了，失了火。大伙问明白王大先生被谁找去出黑了，就赶紧叫人去把王大先生找回来，出黑是小镇上的俗语，意思就是帮人做白事，小镇上家里有人去世的，如果在家停放几天，晚上要有一个懂点风水玄学的人跟家里人一起守灵，王大先生就是被人找去做这种事了。
王大先生被人找了回来，一进院子眼前就是还在燃烧着的房子的废墟，他一把将眼睛捂住，站在原地半天才又将手拿开，邻居们都没走，几个女邻居都站在王大先生老婆旁边，怕王大先生回来打她老婆，心想大伙好好劝劝，王大先生走到哭哭啼啼的老婆和孩子跟前，大伙正想开劝，出乎意料的是，王大先生一点都没急，问道“小二，小三，小四呢？”，三姐说“都在我家呢”，王大先生说“都没烧坏吧？”，三姐说“没事，孩子们都好好的”，王大先生看了眼王平，王平挡在她娘跟前，眼神里怯怯的，脸上挂着泪，王大先生帮王平把身上披着的棉袄裹紧一些，说了句满是人性光辉的话“烧了就烧了，人没事就行，跟你娘先去谁家待一下，我在家等火灭了”，这句话一出口，王大先生的形象陡然就高大了，邻居们平常没事都讲究他懒，又总超生，日子过得穷，有的甚至很瞧不起他，但这一刻，所有的邻居都觉得王大先生像个爷们。
王大先生老婆的哥哥兄弟听到信儿也都连夜赶来了，要把她们母女接回家里，她的嫂子弟媳也都抱着王大先生老婆哭，到底是一奶同胞，骨肉亲情，关键时候这种感同身受，别人比不了，几个小点的孩子在三姐家已经都睡着了，三姐说“晚上就先别折腾她们了，再感了冒，让她们在我家住一晚，明天再来接”，王大先生老婆和王平被自已的哥嫂连夜接回了家里，剩下王大先生看着房子还没烧尽的废墟，晚上风大，防止人离开以后再起火花刮到别家的院子里，搞不好再起火，必须得有个人看着，看见灰烬里起火苗就用土什么的压一下，王大先生的老婆被她自家兄弟接走以后，邻居们女的就都各自回了家，剩下几个男的陪了王大先生一会儿，也都陆续回家了，一晚上都快折腾到天亮了，明天还都各有各的事，都想再抓紧眯一觉，走时也都拍拍王大先生的肩说“等会差不多行了，完了上我家歇着，大门什么的都不插”，只有刘瘸子一直陪着王大先生，默默的盯着房子的废墟里还没烧尽的那点东西，时不时闪出点火花，就这那点忽明忽暗的光亮，王大先生看见刘瘸子好像哭了，王大先生说“你干啥玩意，我都没哭”，王大先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热乎乎的，心想还是这个老哥们跟我最贴心，他当然不知道，刘瘸子既是为他哭，也是为自已哭，本想讨了老婆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没成想讨来的却是个祖宗，好吃懒做又凶悍，把他拿捏的不行，怀了孕以后就更跋扈，动不动就把刘瘸子收拾一顿，骂是轻的，有时还上手打，刘瘸子瘦小枯干的，哪里打得过她膀大腰圆的，但凡吵架一动手，刘瘸子十打九输，剩下一回还得是他先服软劝和，时间长了，刘瘸子只能认怂，他老婆一发飙，要么听之任之，要么想法别处躲会，今天本来也是大晚上被他那彪悍的老婆骂得正想出去躲躲，赶上王大先生家失火，这对难兄难弟正好可以凑合一下，刘瘸子开始怀念起他原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如今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手插在了磨眼里，进不去又出不来。
镇上领导特意组织大家开了一个会，研究解决王大先生家失火的问题，房子烧没了，大冬天总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呀。最后决定先把镇中学给晚上看校舍的人住的那两间房，让王大先生家冬天先住着，看校舍的人就先让他下岗吧，住的期间就先由王大先生一家人看，学校的教师食堂就让他们做一日三餐，早晚饭随便他们什么时间做，中饭的时间跟老师吃饭的时间错开就行，白天学生上课的时候，行动尽量注意点，别弄得跟个人家似的就行，晚上学生放学了，可以随便活动，王大先生一家人总算有了个安身的地方。接着镇政府又号召全镇人给王大先生家捐款、捐衣服、捐物资，镇上机关单位里的人，像学校、卫生院、信用社、粮食所和派出所这些单位的职工都必须捐钱，多少不限，镇政府带头先捐，其它搞个体的、养花种菜的建议捐钱，不想捐钱，捐点衣服或生活物资也行，号召一发，还真挺踊跃，没几天功夫，就收到不少捐款，还有一些衣服物资什么的，结束了以后，镇政府一清点收到的捐款，别说暂时维持生活没问题，就算再盖几间房子都没问题，一些米面粮油什么的也都收到不少，再多点都能开了粮油小商店了，衣服鞋子之类的新旧大小也都收了几堆，这些生活物资都陆续送到了王大先生在学校里的安身之所，王大先生家也算因祸得福，镇政府的人又把他叫去，把收到的捐款和名单都给了他，说道“这些钱都是大伙捐的，盖几间房够了，年后冻土化开了，能打地基了，就再盖几间吧”，王大先生感谢了一顿，就揣上钱回家了。
回到家以后，王大先生脑海中突然反应出一个问题，他又查了查卦书，失火以后，王大先生感觉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失火当天卦书被他出门时背了出去，不然可能卦书都烧没了，这可是他吃饭的家当。查完卦书以后，王大先生笃定了，心想“火烧旺运之象啊，好运气终于来了，我得好好把握机会，再生一个，肯定是儿子”。
隔天他又去镇政府了，商量镇政府在卫生院家属房附近给他批块宅基地，镇政府的人就纳闷，说你原来的地基可以建，干嘛另找地方建，王大先生就说原来住的那条街上风水有点问题，家家生的都是闺女，就没有生儿子的，他还给镇政府的人举例子说道“你看马师傅家里生两个闺女，于二怪家里生三个闺女，王老师家里一个闺女，姜大夫家一个闺女，就赵会计家是个儿子，还搬到另一条街上去了，刘瘸子老婆现在怀孕子，看样子还是个闺女”，王大先生还想继续说，镇政府的人可算听明白了，一句话把他打断，说道“王全有，你是不还想再超生？之前的罚款是不还没交够呢？你要再敢超生，大伙的捐款统统还回来，你们一家人喝西北风也没人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