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悲剧谁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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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得军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他家院墙翻进去，绕到后边，轻轻敲了几下后窗户，听到屋里有了动静，老张头听见有人敲后窗户，呼的一下从炕上坐起来，老张太太紧跟着也坐了起来，小声说“谁敲窗户？是不老二回来了？”，她想起身去开灯，老张头小声制止道“别开灯！”，说着摸索着下地，蹭到后窗户跟前，小声问道“老二啊？”，张得军哽咽着“嗯”了一声，老张头披上衣服，轻轻开了门，绕到屋后，借着月光，他看见了蜷缩在后墙跟的张得军，他一把拽起张得军，示意他别出声，拉着他朝自家菜窖走去，扒拉开菜窖上盖着的几捆苞米杆，打开菜窖门让张得军先进去，自已则转身回了屋，小镇上家家都有菜窖，是冬天用来储存蔬菜的，老张头家菜窖挖得很大，里面可以容纳下两三个人。不一会儿，老张头和老张太太一前一后的下了菜窖，老张太太手上抱着被褥，老张头用手电筒照着亮，在菜窖里点上蜡烛，老张太太把被褥先放在一堆白菜上，借着蜡烛的光亮，她看清了张得军的模样，就像个野人一样，脏兮兮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挡住了脸，不知哪捡的破衣烂衫，大一件小一件的都缠在身上，一件开花棉袄罩在外面，浑身散发出一股馊臭味，老张太太忍不住哭出来，说道“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学好，走到今天这一步”，老张头低声喝斥她说“你嚎丧啥？怕别人听不见呀，四处都是眼睛”，老张太太忍着，不敢大声，老张头说“你先上去，给他弄点吃的，再烧点水，屋里点蜡，别开灯”，老张太太点点头，爬上梯子，老张头又嘱咐道“四下看看，别让谁看见”，老张太太回屋去给张得军弄吃喝，菜窖里剩下老张头和张得军两个人，张得军耷拉着脑袋，蜷缩着坐在地上，等着他爹对他的惩处，出乎意料的是，老张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二啊，以前我只当你混，作不出什么名堂，没成想你真敢往死路上作，我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沾毒品又捅死了警察，凭哪一条都是死罪，家里也打听明白了，现在上面公安局的人就在镇上蹲守着，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马上到家里来抓人，家里你待不了，暂避一时吧，剩下的事，就看你的造化了”，张得军低垂着头，不吭声，他原来以为只是把抓捕他的警察刺伤了，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个警察被他刺死了，不觉一阵寒意涌遍他的全身，老张头又懊悔的说“原以为让你出去吃点苦头，能改改脾气，要知道你一出去，就把自已的活路作没了，当初不如把你拴在家里”，老张头一脸痛苦的长吁短叹着，透过微弱的烛火，张得军发现他爹比上次见到时又苍老了许多。在逃回家的路上，他曾无数次想像过到家后的情景，或是他爹把他拒之门外，或是直接让警察来抓他，或是怒不可遏的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就是从没想象过他爹会这般温情的对待他，两行眼泪从张得军的脸颊上流下来。
老张太太给张得军弄了些汤汤水水，摸着黑一样样递到菜窖里，又给张得军找了两件棉衣棉裤，让他换上，看着张得军狼吞虎咽的吃完一顿饭，老两口难掩悲伤，老张头在菜窖里搭好木板，老张太太铺上被褥，对张得军说“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千万别出去，被人发现，家里你就躲不了了”，老张头两口子爬出菜窖，又把菜窖口用柴火遮掩好，四下看看，才放心回了屋。张得军躺在木板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几十天东躲西藏的日子，唯有今天他才吃了一顿热乎的饱饭，也唯有此时，他才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定。老张头两口子回到屋里，却再也睡不着，老张太太躺在炕上，老张头坐在炕沿上不停抽着烟，两个人一直忧愁到天亮。
天亮以后，老张头让老张太太悄悄把自已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叫回了家，两个儿子回家以后才知道，原来老二跑回来了，正藏在家里，老张头跟两个儿子说了自已下一步的打算，这是他坐着抽烟到天亮，才想出的办法，老大张得华听完他爹的主意，说道“爹，这能行吗？天网恢恢的，我看不如主动投案，争取宽大处理吧”，老三张得强虽没说什么，但对张得华说的话，也露出赞许的表情，老张头一下来了脾气，不容反驳的说道“争取什么宽大处理？你不知道他犯的是多大的事吗？投案就是个死！你们哥兄弟的，可以忍心看他去送死，我当爹的，下不了这个狠心，你们要是我儿子，就按我说的照做，将来漏了，我一个人兜着，要不念亲情，怕连累着，就走你们的”，老张头一番话，两个儿子都不敢吱声了，最后父子三人又好好商量了一番，便各自去准备了。
快中午的时候，老大张得华从上班的粮库里拿来一卷苫布，老张头开始动手给自家的三轮车加护栏，围苫布，附近的邻居看老张头父子叮叮当当的在院里直忙活，问他们在干啥，老张头说“打算去县城一趟，拉点东西，怕冻了”。傍晚，老张头的小儿子也回来了，他去县城买好了火车票，又找可靠的人雇了一辆面包车。
晚上，夜深人静了，老张头家却是个不眠之夜，老张太太把准备过年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做了，悄悄把老二张得华从菜窖里叫上来，父子几人围着桌子，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一家人心情沉重的吃完了一顿饭，老张太太不停把张得军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说道“吃吧，再回来不知什么时候”，说完，别过脸去抹眼泪。吃完饭，老张头把用手绢包着的什么东西塞给张得军，说道“贴身揣好，我也就这么多了，以后山高路远的，用得着，能逃出去，就别再回来了，不会放过你，隐性埋名的活着吧”，张得军泪流满面，扑通一声给他爹跪下，说了句“爹，我对不起你们！”，这一句，他是发自内心的，这一刻，父子间的新仇旧怨终于化解，可是已经于事无补。
第二天上午，老张头故意一大早就把自家的三轮车停在院门外，三轮车后车厢整个用苫布围了起来，三轮车在院外停了一早上，等人们都渐渐出来活动的时候，老张头准备出发了，他启动车要走时，院里出来一个人，戴着套头的帽子，把脸遮得严严的，只露两只眼睛，快速跳上车，有的邻居看见了，感觉上车的人，身形很像老张头的二儿子张得军，老张头车开得有点快，感觉慌慌张张的，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快到去县城的岔路口时，老张头放慢了速度，他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前面不远的地方，到了跟前，老张头停下来，前后看看，说道“快下车！”，后面车厢里的人一下跳下来，快速上了面包车，正是张得军，张得军上了面包车，探出头，哽咽着说“爹，我走了”，老张头示意他赶紧走，未料父子从此永别。面包车在另一条道上，快速开走了，老张头继续放慢速度往县城的方向开，没开多久，他听到后面警车呼啸的声音，他又加速往前开，警车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听到喊他停下的声音，可他全然不理会，继续以最大的速度往前开，他要给自已的儿子争取更多逃命的时间，这时一辆货车迎面开来，老张头一个躲闪，却车身失衡，连人带车一头栽进了路旁边的沟里，沟有几米深，等警车赶到，人们在沟里找到老张头时，他早已断了气，据说是折断了脖颈。没过两天，张得军也被抓获，后来判了死刑，他临死时，都不知道，他曾经满腔怨恨的爹，最后为他豁出了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