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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某页手稿中写道:“事物中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也是我生命的内在旋律。”现在看来,这些词句过于浮华,我意欲舍弃“神奇的魔力”和“内在旋律”。1959年5月,终于出事了,但方式却很拙劣。是一种可怜、荒唐的模仿。
5月初,我怀孕了。第一次妊娠时我曾出现轻度并发症,所以有必要进行医疗检查。家庭保健医生乌巴赫去年初冬死于心脏病,所以由隆布洛佐医生为我主持检查。新大夫并未找到什么令人担心的依据,但是却说,三十岁的女人和二十岁的姑娘差别很大。我万万不可过于劳神,忌食辛辣食品,从今往后直至生产,不能与丈夫同房。双腿上静脉又开始肿胀。眼边又开始出现黑晕。恶心。总是那么疲倦。5月间,有几次我竟想不起把东西或衣物放在何处。我把它当成一个记号。从那时到现在,我什么也没有忘记。
同时,雅德娜主动提出为米海尔打毕业论文。作为回报,米海尔帮她准备那已拖得不能再拖的期末考试。因此,米海尔每天晚上又干净又整洁地去大学旁边雅德娜的宿舍。
我承认,整件事情近乎荒唐可笑。我从心底里一直期待它发生。我并没有被搅得心绪不宁。晚饭时分,米海尔显得局促不安、心神不定。不住地摆弄用银针固定的朴素领带。笑容捉摸不定并带有歉疚。烟斗总也点不着,总是一惊一乍地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忙。拿这拿那,抖落东西,打扫房间,布菜。已经用不着劳神去侦察了。
坦白地说,我认为米海尔只不过产生了一些羞怯的意念和想法而已。我找不出雅德娜许身米海尔的理由。同时也找不出她应该拒绝的原因。但“原因”一词在我眼里没什么意义。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我不是嫉妒,而是在暗暗发笑。米海尔至多像我们的小猫白白,白白有一次可怜巴巴地纵身跳起来,去抓天花板上扑腾着的飞蛾。十年前,我和米海尔在爱迪生影院看嘉宝主演的电影。影片中的女主人公向一个小人献出了自己的身心。我回忆起她的痛苦和他的鄙俗,这一切在我看来就是简单方程式中的两项,记得我也没有费神去解这个方程式。我斜视着银幕,直到图像转换成一串五颜六色的光点,在以浅灰色调为主体的黑白幕布上跳荡。我也不费苦心去澄清、去解决了。我冷眼旁观。只是自己疲惫多了。而且,这么多年烦琐的生活之后,某些东西一定发生了变化。
岁月荏苒。其间,米海尔把双臂放在方向盘上,或冥思苦想,或昏昏欲睡。我向他道别。我不介入。我让步。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时,我深信假如我行动上像男孩,就会长成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真是枉费心机。我不必像疯女人那样气喘吁吁地跳起来,而是睁大双眼。别了,米海尔。我站在玻璃窗前,在模糊一片的玻璃上画画。倘若你愿意,会想到我是在向你打招呼。我不会让你幻想成空。我并未和你在一起。我们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你不能再做我整天沉思的长子了。大概对你说我什么都不依靠你、你什么都不依靠我,还为时不晚。米海尔,还记得吗?许多年前我们坐在阿特拉咖啡馆时,你说,我们父母要能见面该有多好。仔细想想那个场面。仔细想想我们死去的父亲。约瑟。耶海兹克尔。米海尔,请别再微笑了。努把力。集中精力。想象一下这幅画面:你我是兄妹。有多种可能的关系。母与子。山与林。石与水。湖与舟。形与影。松与风。
但留给我的并不仅仅是词语。我现在尚能打开一把沉重的铁锁,推开两扇铁门。放出双胞胎兄弟。他们会遵我之命冲进夜幕。我指挥他们前行。
夜晚,他们蹲在地上准备武器。褪色军用帆布包。炸药。雷管。导火索。弹药。手榴弹。寒光闪闪的利刃。在一片漆黑的小破屋内是英俊潇洒的哈利利与阿兹兹兄弟,我叫他们哈利兹兹。他们不说话,嗓子眼叽里咕噜。动作有节制。手指柔韧强健。形体极为般配。轻柔而有力地挺起。冲锋枪挂在肩上。肩膀宽阔棕红。脚着胶底鞋。深色军装紧绷在身。没戴帽子。他们借最后一缕微光一同起身。从小屋滑向陡坡。胶底鞋踏在肉眼看不见的路上。他们运用简单的手势表情达意。轻抚、私语,像恋爱中的男女。指触肩膀。手摸脖颈。鸟儿悲啼。秘密口哨吹起。峡谷中荆棘高大。老橄榄树浓荫密布。大地默默地任其行事。他们身体瘦削,面容憔悴,轻轻走向弯弯曲曲的深谷。内心深处潜藏着痛苦的紧张感。他们曲身向前,似纤细的幼苗在微风中摇曳。夜幕将控制、笼罩、吞噬他们。蟋蟀唧唧。远处狐鸣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