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着深沉低音的好木匠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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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巴特亚姆的阿尔伯特·达农与那个为我做写字台,九年前过世的木匠依里默纳奇还有点沾亲带故,两人都出生在萨拉热窝。他平生最喜欢的,除了妻子和女儿外,就是歌剧:他有个立体收录机在家里,另一个在作坊,第三个在车里,好几百张唱片和磁带,几十个实况演出。从两条街以外的地方你就知道作坊是否开门,不是从那电锯的嗡嗡声,或是锯末和木胶的气味,而是从那音乐:《茶花女》、《唐璜》、《弄臣》,这人是个绝对的上瘾者。我们叫他夏里亚宾,因为当他准备唱歌时,他会大吼和爆发,也不怕走腔跑调,把声音压得极低,好像要让最低音的贝斯也自愧不如。他的声音像是死人的声音:悲怆前奏曲。而且这个闷雷般的贝斯声音是从他那并不宽阔的胸腔里传出,事实上木匠依里默纳奇是个个头不大的人;他满是折皱的脸带着嘲讽,一只眉毛高挑,他看人时的表情自相矛盾:像请求宽恕,又有些恶作剧或讥讽,好像在说,我是谁或我干什么的,那你呢,先生,原谅我提到这个,从一滴水珠开始,像一只碎花瓶结束。他为我做的这张桌子,就是我在上面写下这些文字的,很重。巨大。没有边框。一张桌子有着犀牛般的腿,而它的侧面就像市场上搬运工的肩膀。一张贝斯形状的桌子。一个无产者的物件,像摔跤选手一样结实。不像木匠依里默纳奇本人,一个爱开玩笑,爱捉弄人但同时又被残酷的肿瘤暗自吞食,直到有天上吊自杀。他没有留下遗书,没有人能够解释。至少他的妻子和女儿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到上吊者家去哀悼,我感觉悲哀却被震惊替代:好像所有这些年他们从未发现,家里住着一个隐藏的外星人,一个古印度大王冒充木匠,然后有天被召唤回家,一瞬间,没有一个字,脱下他熟悉的伪装,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他是最后一个男人,确确实实是世上最后一个会上吊自杀的男人。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自杀。并且没有任何理由:就总体而言,他活得很好,有家,有朋友,有不错的生活条件,而他又是那种,按大家的说法,对所拥有的一切很满足又懂得珍惜的人。比如,他喜欢吃,每天傍晚喜欢坐在扶手椅上,拿着报纸睡觉,尤其喜欢他的歌剧;他习惯从早到晚听这些歌剧并跟着唱,是的,有时我们觉得这有点过分,但我们并没说什么,为什么他不应该有点自己的快乐呢?毕竟有些丈夫会把收入的一半浪费在彩票或类似的东西上,或者对足球发狂,而对他而言是他的歌剧。先生,你必须同意,这是个高雅的嗜好。况且,他爱逗人乐,是个幽默大师,开恶作剧玩笑的高手,你也许不相信,在这事发生的那天早上,就在三个小时前,他正为女儿们做煎蛋卷,假装把锅里的滚油直接吞下,在我们开始大笑之前,那是怎样的惊恐啊。还有什么可对你说呢,先生,人是个谜,即使那些你自以为很了解的人。你们在同一张床上一起睡了三十五年,你知道他们头上的每一根头发,他们的病痛,他们的秘密,他们的困扰,他们最隐秘的私事,然后,突然就发生这种事。好像有两个依里默纳奇,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你能来真好。多谢。我们会尽我们的努力。姑娘们很漂亮,看她们长得多像他呀。她们接受这一切。下次你见到阿尔伯特时请替我好好地谢谢他,谢谢他不辞辛劳来参加葬礼。他已不再年轻,从巴特亚姆到这里毕竟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