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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年七月,米开朗琪罗就写信告诉博纳罗托,西斯廷礼拜堂拱顶的前半部绘饰即将完工,这个星期内就可能揭幕展出。一年后他的期望才终于实现,不过,教皇从拉文纳回来后,米开朗琪罗又足足等了七个星期才盼到他梦寐以求的揭幕仪式。揭幕仪式之所以拖这么久,全因为尤利乌斯选定圣母升天节(八月十五日)举行。这一天对他意义重大,因为一四八三年他担任阿维尼翁大主教时,就是在圣母升天节那天为西斯廷礼拜堂祝圣(这时礼拜堂已饰有佩鲁吉诺团队的湿壁画)。
尤利乌斯无疑已在不同的制作阶段看过拱顶上的湿壁画,因为据孔迪维记述,他曾爬上脚手架巡视米开朗琪罗的工作进展。但拆掉巨大的脚手架后,他才得以首次从礼拜堂地面上欣赏,毕竟这些画本来就是要让人从地面欣赏。将木质托架拆离窗户上缘砖石结构的耳孔,想必弄得尘土飞扬,但教皇毫不在意。急于一睹米开朗琪罗的作品,节日前一天晚上,“拆除脚手架扬起的漫天灰尘尚未落定”,他就冲进了礼拜堂。[1]
十五日早上九点,一场别开生面的弥撒在西斯廷礼拜堂隆重举行。[2]教皇一如往昔在梵蒂冈三楼的鹦鹉室——因室内养了只笼中鹦鹉而得名,穿上礼袍(梵蒂冈鸟禽众多。尤利乌斯从寝室走上楼梯,就可来到四楼的一座大型鸟舍)。着袍仪式后,他坐上御轿(sede gestatoria),由人抬下两段楼梯,抵达国王厅。接着,在两排瑞士卫兵左右随侍下,他和众枢机主教在十字架和香炉之后进入西斯廷礼拜堂。教皇和众枢机主教在地板上的石盘(rota porpyretica)上跪下,接着起身,缓缓穿过礼拜堂东半部,经过大理石唱诗班围屏,进入最后面的至圣所。
礼拜堂内挤满了信徒和其他想抢先一睹顶棚绘饰的人士。孔迪维记述道,“众人对米开朗琪罗的评价和期待,使它成为全罗马注目的焦点”。[3]会众中有一人特别急切。拉斐尔大概被安排在很舒适的座位,可以好好欣赏对手的成果,因为两年前被任命为教廷秘书(scriptor bervium apostolicorum)时,他已是教皇礼拜团的一员。这个荣誉职务很可能是他花了约一千五百杜卡特买来的,但让他有资格在至圣所坐在教皇宝座附近。
看着米开朗琪罗的湿壁画,拉斐尔和罗马其他人一样,为这已成为罗马人话题的“绝妙新画风”惊叹不已。[4]甚至,据孔迪维记述,拉斐尔极欣赏这面湿壁画,以致想抢下这件委制案,完成后半部。孔迪维说,他再度求助于布拉曼特,而圣母升天节过后不久,布拉曼特即代他向教皇请命。“这让米开朗琪罗大为苦恼,他在教皇面前,极力辩驳布拉曼特加诸他的冤枉……将历来受自布拉曼特的迫害一股脑宣泄出来。”[5]
拉斐尔竟会想夺走米开朗琪罗的案子,乍看之下颇叫人难以置信。署名室四面墙壁的湿壁画,他在尤利乌斯回罗马不久后就已完成(总共花了约三十个月时间)。[6]画完《帕纳塞斯山》后,他转而去画该室的最后一面墙,即预定放置教皇法学藏书的位置后面的墙。在该面墙的窗户上方,他画了三位女性,分别代表审慎、节制、坚毅这三种基本美德,且将作为坚毅化身的女性画成手握结有栎实之栎树的模样,以向尤利乌斯致意(在这人生失意时刻,他的确需要这一美德)。窗户两旁各画了一幅纪事场景,右边那幅有个又臭又长的名字《教皇格列高利九世认可佩尼弗特的圣雷蒙德交给他的教令集》,左边那幅《特里波尼安献上〈法学汇编〉给查士丁尼大帝》,名字同样长得叫人不敢领教。前一幅画将格列高利九世画成尤利乌斯的模样,脸上蓄着白胡。由一脸络腮胡的尤利乌斯认可教令集实在够讽刺,因为这部教皇敕令集清清楚楚写着禁止教士蓄胡。
尤利乌斯显然很满意署名室的绘饰,一完工,就再委任拉斐尔为隔壁房间绘饰湿壁画。不过,若孔迪维的说法可信,拉斐尔获委派这项新任务并不算是特别的荣宠。
取代米开朗琪罗完成西斯廷顶棚后半部分绘饰,拉斐尔或许真有这样的念头。他应已认识到,拥有庞大会众的礼拜堂比进出较受限制的署名室,更能展示、宣扬个人的本事。拉斐尔的湿壁画虽然杰出,《雅典学园》也的确比米开朗琪罗任意一幅《创世纪》纪事画还要出色,却似乎未能在一五一一年夏天引来同样的瞩目,也就是未如米开朗琪罗作品那般轰动。拉斐尔刻意留下《雅典学园》草图以供展示,试图借此吸引更多目光,就是为了弥补这一劣势,毕竟教皇的私人住所仍是罗马大部分人的禁域。不过,这幅草图似乎从未公开展示过。
不管耍了什么计谋,野心有多大,拉斐尔终究未能拿到西斯廷礼拜堂拱顶西半部的绘饰案。米开朗琪罗的湿壁画揭幕后不久,拉斐尔就开始绘饰署名室隔壁的教皇另一间房间。不过,他先修改了《雅典学园》,显示他受了米开朗琪罗风格的影响,曾被他嘲笑为孤僻“刽子手”的那个人的影响。
一五一一年初秋,《雅典学园》完成一年多后,拉斐尔重回这幅画前,拿起红粉笔,在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下方已上色的灰泥壁上,速写了一名人物。然后,这人像被反转打样,作法就是用油纸贴在壁上,印下粉笔速写图案。接着将这张印有粉笔线条轮廓的纸转成草图,将待添绘处的因托纳可刮掉,涂上一层新灰泥,然后将草图贴上壁面,将图案转描上去。最后,拉斐尔用了一个乔纳塔,画成独自落寞坐着的哲学家——“沉思者”(pensieroso)。[7]